她又灌了口酒,我陪著也喝。修月……
“在我知道棲華與張煙秋航那檔子後,便推波助瀾……一切都如我所預料的一樣……閎兒我也給他喝了一點,隻會中毒,不會傷命。我知道他一定很痛苦,但我告訴他,娘這是要保護你,你且忍一忍,忍一忍……每晚我都這麼對著他說……”她那種淒迷的神情讓人根本無法看下去。
“拘緣那兒是我去說的。她那種心性,隻要刺激幾句,她一定受不了。拘緣一死,秋航那瑣碎的性子會放得過自己?嗬嗬嗬嗬……我一切都算到了……什麼都算到了。”
“是啊……你什麼都算到了……”我一把拿過酒壺灌酒。嗆辣的液體燒入喉間,燒入心肺,燒入骨髓。喝完手,我將酒壺往地上一砸,“薑修月,昔日情義就如此酒壺……你走你的陽關道,從此,我的生命裏再無你薑修月!”
“好,好,好。”她也拿起一壺酒,狠幹一氣,然後砸碎,“恩斷義絕!”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藏秋園,心冷硬得如同冰玉一樣。冰玉,傾國牡丹,水紋苑。我忽然憋著一股氣衝到那座小樓裏。畫像上的女子清雅溫柔如昔。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愛她們卻要娶她們!為什麼要是我們!……你既然不信七星之說,又為何要囚禁我們……為什麼要我在這裏發誓?為什麼……”我伏在桌上大哭。身後有一雙手抱住我,是燕巧。
“哭吧……哭吧……我知道你逃不掉的。我們都能逃,隻有你不能……哭吧……”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娶她們……為什麼他要招我們入淩州……”我緊緊抓著燕巧,生怕她也變了。
燕巧拍著我,我倆一齊滑坐在地,“……不是他的錯,怎麼可以認為是他的錯呢?”
我抬起頭,驚愕地看著她。
她笑得飄乎,“他自始至終都沒否認過他要的是天下,或許殘忍,卻真實,從一開始就真實。變的是她們四個……平瀾,你千萬要相信,六爺是對的,他沒錯過……”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月光下水珠在其中翻滾,但她卻忍著,“我們還有虞靖,我們隻剩下三個了。她……她一定不能有事。”
我忽然明白她的意思了,虞靖……是啊,我們不可以再失去她了……“等處置了棲華,我馬上就回戰場。”我抓住她的手,“燕巧,我在,虞靖在。但是你也一定要在。”
她回握住我的手,“不,你要為你而在,虞靖也為她自己而在。我不要你們兩個任何一個出事!”
“燕巧……”
三日後,棲華認罪伏誅,我找了個借口將摘桂趕到辛州的別業。秋航,張煙得到平反。拘緣與秋航,還有半歲的闓兒,剛做好頭七。我就要起程了,在此之前,我去找了諶鵲。我不信他會對此事毫不知情,我更不信他會不知道有摘桂這個人。他真的那麼想除掉我們麼?但他應該不會拿六爺的子嗣開刀。他有著什麼計較?還是他根本另有所圖?
“姑娘的來意我明白,”他笑笑,“隻是就算我知情又能如何?什麼都改變不了,隻是遲早而已。”
“我知道諶先生的打算,隻是平瀾想對先生留句話:狗急會跳牆。”
“哈哈……多謝姑娘提醒。諶某會記得,打蛇一定要打在七寸上。”他深深地笑著,“謀出於智,成於密,敗於露。姑娘有智有謀,而且深藏不露。但姑娘的七寸過於明顯,燕巧、虞靖,尤其是虞靖,智而不謀,她的弱點,就是你的致命處。姑娘請萬望小心了。”
“真到那一刻,平瀾萬念俱灰,又還有什麼可怕?”其實我怕的,我怕我真會有萬念俱灰的一刻。
他看著我半晌,忽然道:“先爺時,諶鵲忠於先爺;六爺主政,諶鵲便效命六爺,隻要能讓六爺登上帝位,諶某死又如何!”
“就為那個什麼神諭,你就處心積慮要除掉我們?”
“你和虞靖,遲早會有一個是心腹大患。”
“好。諶先生。平瀾一定不會讓你失望。告辭。”
在馬車上,我感到自己好累,超負荷地使用著自己的心力。我覺得人一下子變得很老,很老……正月十六,一個月,不過就一個月,我卻仿佛已走過了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