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連綿,波浪一樣的連綿到目力可及的最遠處。扶疏的樹木疏疏離離像是散開在海浪中的小小的帆。此時正是暮春時節,天高風淡,幾縷白雲被林間晨風扯成絲絲縷縷的長條,消失在遠處,陽光和暖,春綠正濃,整片天空靜若藍瓷。
邵曦將剛剛割下的人頭細細的灑上一層石灰,再用吸血黑棉將齜牙咧嘴的人頭仔細包好,人頭的品相直接關係到花紅的發放速度,所以做這項工作的時候他一直很仔細。遠處的陸危樓將自己的柘木長弓下弦。因為剛殺了人,兩人都沒有什麼好心情,隻默不作聲的整理自己的行囊。地上橫七豎八的插著幾把長短不一的镔鐵長刀,刀鋒崩出大小不一的缺口,這一戰打得遠超他們想象的艱難。兩人以坐照殺通炁已非一次,但沒有一次像今天一樣艱難,對手不但修出了極為冷僻的銅筋鐵骨,身手更是快如鬼魅,若不是在醇酒婦人中泡軟了身子,使性子中缺了幾分在生死關頭的狠厲,在麵對邵曦最後那幾式以命換命的刀勢有了動搖,現在躺下的還不知道是誰。
不過總之死的人還是別人,春光下兩人帶著戰利品漫步前行,身旁的油菜花開的正盛,蝴蝶在春風沉醉,三三兩兩的蜜蜂在菜花從中舞的一派癲狂。兩人一口一口喝著帶來的三錢一壺的蓮花白,心情總算是一點點好起來。蓮花白有著清冽的酒色,少了糧食酒一貫有的濃鬱的香味,多了果酒的幾分清甜果香,兩人都喝不慣入喉如割的燒刀子,於是這種入喉酸甜,回味甘美的蓮花白成了他們每次髒活之後不可多得的享受。
時局艱難,對於他們這些四品之下的修士尤其如此。三百年前,在正教取得對魔教的決定性勝利,在一真教凰教主的堅持下,四大派開始重新整頓整個修道界,高高在上的修道界開始介入凡人的世界。於是修者再也不能像以往一樣高高在上,他們不能在像以前一樣接受百姓的供奉,不能再像對待腳底泥一樣對待凡人,這樣的舉措當然引起了底層修士的反抗,但在鏟除了魔教這一最大的對手之後,以凰無神為首的正道修士在這個世界再也找不到合格的對手,缺乏有效組織和過硬實力的底層修士的反抗還沒來的拉起旗幟,便被凰無神以大義的名分粗暴的碾了過去。以宗門、血緣為紐帶的底層修士們很快被日益強大的四大派打散揉碎成兩部分,其中最精英的一部分人毫無懸念的被四大派吸收,長出既得利益者的嘴臉。其餘的修士則越來越被日益嚴峻的生存問題所困擾,他們消耗的資源遠遠大於他們自己生產的,在沒有凡人的供奉後,一部分人開始殺人越貨以期獲得從前的逍遙生活,而另一部分則在凰掌教宣布放江湖狗咬江湖狗以後,迅速變成了獵殺上一部分修者的花紅客。他們拿著凰掌教的賞格,以大義的名分獵殺原本的同門,以此維護凡人和修者世界的安定。
邵曦入行不到一年,陸危樓卻是這一行的老手,兩人聯手在短短一年裏幹翻了無數賊心賊膽的江湖狗,在獲得一筆筆花紅的同時也被別人暗地裏稱為白狗牙尖黑狗嘴快。
此時兩人正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喝酒,他們要去離這邊最近的小鎮,隻有在那兒才能將手中的腦袋換成銀錢,去換因為剛才一戰損毀的長刀箭簇。
走了一陣,遠處小鎮的輪廓慢慢的出現在兩人的眼前,最開始出現的是一座不大的土牆,牆體斑駁,細細看去可以看見牆上年久失修的部分還不少。城牆上除了些許風刀霜劍留下的刻痕,也到處爬滿了綠色的藤蔓的植物,這讓這座蒼老的城牆多了幾分生氣,就像城鎮裏隨處可見的慵懶老頭,靠汗水甚至是血水獲取報酬的歲月已經過去了,三百年的太平盛世讓他們的骨頭都是酥軟的,城牆或者老頭,他們就這樣懶洋洋躺著,享受著和煦陽光給他的溫柔。陽光下,城關鎮三個紅砂大字顯得有些萎靡不振,四月的日頭已然很毒,守城的士兵早就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有了修士介入後的人世間的一切都出現了巨大的改變,最顯著的變化就是凡人力量的大幅度下降,他們再也不用結垛來防護不知從哪裏來的妖魔。凡人用血肉對抗妖魔已經成為久遠的傳說。而這也得益於正邪一戰之後,凰無神迅速組織起四大派對妖族的征伐,在少了魔教的製衡後,正教在對待妖族時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三十年的戰爭後,人類在凰掌教的帶領下又一次獲得對妖族的大勝,原本那些呼風喚雨飛天遁地的妖族三十六聖被有選擇的屠滅隻剩八個。而那些有不凡血脈的妖族則被四大派拘禁,成為大人物們的坐騎和寵物。妖族在這片土地自由自在的呼吸過數千年之後終於被人類拘役,正式成為人類附庸一樣的存在,驚心動魄的妖族傳說被人類劃下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