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春夏之交,穢氣泛濫,大雨滂沱。
東北十裏大山之中,一個神色驚恐的青年盲目地冒雨狂奔。
“鬼,有鬼啊——”
在他身後,一團綠色的鬼火正不急不慢地吊在青年身後,發出桀桀桀桀的笑聲。
很快,青年發現半山間一座廢棄、低矮的破廟,兩點燭火影影綽綽,像似有廟祝在,青年心急不容多想,便投奔過去。
破廟兩扇遮風擋雨猶自嫌漏的門板被青年一頭撞開,頓時更大的風雨侵灌而入,燭火被推倒拉長,幾乎連著燭芯斷開。
“救——”
青年開口呼救,卻忽然像被什麼力量掐住了脖子,喊不出半個音節來。
“聒噪的家夥,來也就來了,偏又帶來個惡心的爬蟲,這也不打緊,你撞壞了咱家的門,可要好生說道說道——”
順著話音望過去,青年的眼角幾乎都要瞪開,這破廟根本沒有人,非要找出一個能說話的,恐怕隻有供案上那布滿灰塵、結滿蛛網的頹廢神像,可要說神像說話,這也太匪夷所思了。不不,如今鬼都撞見了,神像開口似乎也不那麼難理解。
“有點意思,居然沒嚇尿,”果然是神像發出的聲音,“咱先拍死爬蟲,然後跟你討要門錢!”
話音一收,那風中殘燭重新迸發生機,把這破廟晃照的亮亮堂堂。青年心中吃驚,更聽見廟外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隨後,壓在他脖子上的力道消失,青年仿佛失去繩索的提線木偶,癱軟在地。
此時此刻,他心中萬分驚恐。他既擔心這廟裏的存在被那鬼害了,自己成了甕中之鱉,又害怕驅虎趕狼,到頭來下場更糟。
有心趁亂逃跑,可這雙腿著實不聽話。
“好了,爬蟲被咱拍死了,下麵談一談,咱和你之間的賬。”
青年聽那聲音又出現,心中也是複雜至極,哆嗦道:“好好好。”他強自鎮定,不管對方提什麼條件都一口答應,隻要能活命就行。
“咱家那門,原本天啟年間王恭廠那場天災下僥幸存下的一顆大樹,被咱搬移過來做山門,不想今日被你撞壞,你說說看,怎麼賠咱合適?”
“我,我傾家蕩產都行!”青年是個外來的走商,因貪圖早幾日回家,誤入深山被鬼打牆,下人慘死,隻他一人跑出來。
卻聽廟外傳來一聲斥責:“真是個傻兒,那家夥分明在誆騙於你,怎的天啟大災都沒壞的樹木,你這小身板撞得壞?”
青年大驚,這本來就是訛人的買賣,如今被廟外來人一語道破,若是惹惱了廟裏存在,自己小命該怎麼保?想到此,不由得暗恨來人唐突。
“臭道士,你修你的長生,咱修咱的自在,這小子賠錢也是自願,與你何幹?”
“哼,妖言惑眾耳!貧道下山,正好除魔衛道!”
“那咱就試一試你的德行夠不夠?”廟裏忽然大風飛揚,破門被衝得乒乓作響。
青年見狀,不禁生出希望,若是那道士救他出去,就算許他些好處,也一定強過傾家蕩產。
此刻,廟外那兩位卻不知青年心裏想法幾轉,一妖一道已經交手乍分。
廟裏那位,妖異的一張臉,幾分慵懶與無賴掛在嘴角,一頭白色長發風雨中飛揚。
後來之人,一張剛毅麵容,頜下許多青色胡茬。發束道冠,卻粗布短衣打扮,後背交叉背著一柄木劍,一個布包。
“道不道,俗不俗,有趣有趣。”妖笑道。
“你也不差。”
“我叫胡湜,你的名姓?”
“李大江。”
“爛名字,看招!”忽然,胡湜出手,鬼魅般離開原地,向李大江背心抓去。
“父母所起,哪個爛?看我一招大江入海!”李大江腳底踩油般,以不輸胡湜的速度避開攻擊。
“爛招。”胡湜緊追。
聞聽耳後妖風襲來,李大江探手入懷取出一張符咒轉身打進風中,“道法本無多,南辰貫北河,寫來三七數,趕盡世間魔!”
轟地一下,那黃符迸燃出一道熾烈火焰。
“雕蟲小技!”胡湜雙手掐訣,頓時山林亂顫,腳下泥石竹筍一般生長起來,把那團符火撞成火星四散開,“看咱抓你回去當門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