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在飯店,他發現玉蘭樹下的女孩是她,也發現她珍藏著歐潼陽的碟片,急火攻心吐了血,卻仍然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去理解、去包容、去讓她選擇,最後,與自己約定,不離不棄。如今,那個寬容、坦蕩、深情的歐陽澍哪兒去了?
有多少次,他極力嗬護,怕她受傷,怕她吃苦、怕她難過,雖然自己從來沒有主動提出過要求,但是,潛意識裏,已經漸漸習慣了他的嗬護,覺得隻要他在身邊,膽子仿佛都大了許多,敢做許多平時盡量避開的事情。可是今天,他懷疑她、傷害她,明知道她會難過、會受傷,卻毫無憐憫之意。
也不是沒有提過要求,那是第一次吧,第一次對他說話,提出讓他幫忙施舍個工作,還把自己的尊嚴出賣給了他。那時候他同樣是冷漠的臉,譏諷的語言,但是,卻給了她工作。就是從那次,白玉蘭知道,他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究竟哪個才是真實的他?冷酷無情與情深似火、善良與殘忍、包容與忌恨,究竟哪個才是他?
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不再一天天、一夜夜地思考與判斷,去分析一件事的來龍去脈、分析一次次上訪的得失成敗、判斷一個人言辭真假?應該是從決定去上海開始的。在與萬老師和媽媽商量好去上海後,白玉蘭五年來頭一次睡了一個香甜的沒有噩夢的覺,仿佛一個初生的嬰兒,剝離了過去,停止了混沌,五官張開,開始憑感覺做事。去澍森公司以前,她受過白眼、鬥過色狼,白白出賣過苦力,卻每一夜都能睡的很香,她不需要糾結太多,隻有一個目標,就是找到工作,養活自己。如今,有了工作、有了朋友、有了作品,自己也飄飄然忘乎所以,卻原來,一切都依賴於人,沒了歐陽夫人,沒了歐陽澍,一切就都回到了原點。
這三個月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得讓人來不及思考,就像鑽進了萬花筒,應接不暇。白玉蘭坐在那裏,靜靜地回憶著,她要將這三個月發生的所有事情重複一遍,再重複一遍,直到它們深深刻在腦海中,就像五年前一樣。她發現,與五年前的回憶不同,那時候隻有痛苦,而這三個月,或感動、或臉紅、或溫暖、或驚喜,竟然從心到嘴都是甜的。
天漸漸亮了,白玉蘭的臉上還凝固著一絲回憶留下的微笑,不知道是哪一段、哪個人、什麼事情讓她笑得如此甜蜜……。
電腦屏幕早已黑屏了,這一場戲劇也到了落幕的時候,不論結局喜悲,畢竟有笑有淚。
白玉蘭慢慢地合上了電腦,慢得就像一出劇結束之後緩緩合攏的幕布。
突然,電話短信的鈴聲響了,是歐潼陽:玉蘭,你一切都好吧?
白玉蘭苦笑了一下,歐潼陽應該又是知道了什麼,卻不能說得太透徹吧。是啊,都好啊,很好,一切重新開始。她將手機卡拿出來,扔進了垃圾袋。將自己的行裝簡單整理了一下,又寫了一封給歐陽俊生與夫人的信,放在電腦上,用兩個胸針盒子壓住。
白玉蘭拉著小行李箱慢慢走出房間。回頭看到門上的“覺遠”,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這個詞現在看來覺得好累,前麵到底還有多少路要走?真的是前路漫漫。
在大門口,白玉蘭被司機老劉攔住了:“蘭小姐,先生知道你要走,特意讓我在這裏等著你呢。上車吧!”
白玉蘭客氣道:“劉叔,不用了。麻煩將角門給我打開吧,我自己可以。”
老劉狡黠地笑了:“那,要不這樣,我去把先生和夫人叫起來,告訴他們你不需要我送,這樣我好交差呀。”
“不要!太早了!好吧,那就麻煩劉叔了。”
老劉拿起白玉蘭的行李放到車上,見白玉蘭已經紮好了安全帶,便拿出一個信封,轉頭遞給她,說道:“這是先生給我的,我這就帶你過去。”
白玉蘭接過信封,見裏麵是一大一小兩把鑰匙,便詫異地問道:“這是……?”
“這是一套公寓,還沒住過人呢。先生說,公寓送給蘭小姐你了,手續他這兩天就去辦。你一個女孩孤身在外的,總不能沒個落腳的地方。”
白玉蘭將信封遞回去:“劉叔,我不能要。麻煩你替我還給歐陽先生。謝謝。”
老劉接過信封,將車熄了火,打開車門,作勢要下車。
白玉蘭連忙問道:“您,您要幹什麼去?”
老劉無辜地說道:“你不是讓我還給先生嗎,我得當麵還啊!”
白玉蘭小聲嘀咕道:“您,可以等我走了再還,好麼?”
老六大聲問道:“你說什麼?”
“等我走了以後,您再還!”
老劉在那裏搖著頭,說道:“不行,不行,先生交待我辦的事情,我辦不到,不當麵交接清楚,怎麼能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