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斌看著這兩個字,使勁點了點頭,連連說好、好、好。然後看著歐陽澍,指著後邊的那個字,問道:“啥意思?”
歐陽澍笑道:“這句話才應該是你說的。開始你點頭說好,我還真有些冒汗,以為自己錯了呢!李白的《夢遊天姥吟留別》,那時候你背得很熟啊,怎麼連這個字都忘了?”
“沒忘,我記得啊。‘海客談瀛洲’,‘海客談瀛洲’,下麵是啥啦?哎呀,你就說到底念啥不就完了嗎!”
“‘水澹澹兮生煙’,想起來沒?”
“哦,對、對、對,‘水澹澹兮生煙’,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凝澹’,‘凝澹’,怎麼聽著像零蛋,不好聽,不好聽。”
歐陽澍將手裏的字遞給王文斌,轉身向外走去:“是,還是‘覺遠’好聽,走吧,覺遠大師!”
“哎,哎,等等我,我說,加上‘幽香’兩個字如何?‘幽香凝澹’更好聽些。”
歐陽澍奇怪地挑了挑眉毛,難道這小子也看到過吳文英的詞了?他沒有搭腔,直接走下樓去。是啊,“幽香凝澹”,正是他心裏想的詞,但是太明顯了,不是麼?
歐陽夫人在白玉蘭家的這頓飯吃了好久,宴罷席散,天已經黑了。縣城的這個時間段,在郊區很難打到出租。
白玉蘭的繼父推著自行車,與白玉蘭一起送歐陽夫人和白玉雪去酒店。
白玉雪與白玉蘭的繼父走在後麵,她不停向白玉蘭的繼父打聽縣城都有什麼樣的單位會招聘她這樣的人,而且能包吃包住的。
白玉蘭的繼父好心地勸她先吃住在他們家,不著急上班,慢慢找工作,還說像她這樣的大學生在縣城找個工作還是不難的。
白玉雪一聽很開心,但堅持想快些找到工作。於是,白玉蘭的繼父就問她想找什麼樣的公司、想做什麼樣的工種、喜歡什麼樣的環境,還把他所知道的有關縣城招聘的信息都說出來,兩個人談得十分熱烈。
歐陽夫人與白玉蘭走在前麵,她們兩個人相對就安靜得多了。
“你家很有生活氣氛,有親情,難怪你很喜歡回來。回去替我謝謝你媽媽的熱情招待,我今天很開心!”歐陽夫人今天真的很開心,壓在心頭多年的那口怨氣得到了緩解,而且她相信,妹妹金美蘭如果聽到她今天的見聞也一定會減少些怨氣。
白玉蘭笑了一下:“您太客氣了。”其實,她的心裏還是有些苦味的。每次提到這個家,白玉蘭最先想到的還是她以前那個溫馨的家,那個家裏有她強大而固執的爸爸,溫柔嫻淑的媽媽,如今,人事已非,她不習慣。唯一能讓她感到安慰的是白叔的體貼和媽媽的幸福。
又走了一會兒,歐陽夫人問道:“蘭丫頭,現在能和我說說你的打算麼?還是不想回上海,也不想去香港麼?”
白玉蘭猶豫了一下,說道:“離開縣城的這幾個月,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沒了腳的燕子,落不到地麵,一切都不是我能控製的,我隻能一直在飄,這種感覺讓我很害怕。夫人,我是不是太懦弱了?”
歐陽夫人突然站住了,定定地看著白玉蘭。後麵的兩個人注意了她的停頓,也站住了。歐陽夫人便攜了白玉蘭的手,繼續往前走:“丫頭,你竟然也有這樣的感覺?這個比喻真好。你知道麼,想當年我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感覺,也十分害怕,怕變成一隻沒有腳的燕子,所以,我選擇了一種自以為能把控的生活。可是,你永遠不知道命運之手下一步會把你推到哪個方向,我違心地選擇了安定,可是最後還是陷入了更大的不安定。你也是一樣,小縣城真的好控製麼?你看,五年前的事情,一個小小的事件就讓你難過了五年。其實,懦弱和逃避是人的天性和本能,你不必為此自責。”
“您是說,您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感覺?為什麼?”
“我是說,應對困境最好的辦法不是逃避,而是麵對。隻有麵對這一切,你才能看到、聽到、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然後準備下一次的麵對,這才是不會後悔的人生。能力強了,你的腳就長出來了,不用總是在天上飛。
“想當年,我也很想飛,可是當我發現,飛起來我可能就沒有腳了,我害怕了,就選擇留在地上。可是結果呢?妹妹走了,孩子分別了,我的人生還是動蕩不安。所以,你要想清楚,你到底是不是一隻燕子。你要是問我老太婆的意見,我隻能說我看到了你的翅膀,孩子,你是有翅膀的。”
白玉蘭沒有說話,隻是更緊地攥住了老夫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