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依偎在母親懷裏,小聲道:“外祖母不喝藥嗎?”
李莫愁低頭親了親兒子毛茸茸的發頂,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洪淩波端著盤子走過來,將上麵的粥和點心擱在石桌上,柔聲道:“阿寶,你先吃飯吧,可好?”她雙目紅腫,聲音也啞了,引得阿寶不住地看她。
她們幾個都沒有胃口,但是小人家家卻餓不得,也虧得洪淩波還記得去做了阿寶的飯來。李莫愁對洪淩波感激地笑了笑,就把阿寶抱到一旁的石凳上,遞給他一個勺子,哄道:“洪姨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點心,你不是早喊餓了嗎?快些吃罷。”
阿寶似乎知道母親此刻並不好受,並沒有哭鬧,他乖巧地捏著勺子,一口一口吃起來。孫婆婆坐在一旁看著阿寶吃飯,過得半晌,開口道:“莫愁啊,你得下山去一趟,叫了賀先生來。倘若你師父……總要讓賀先生知曉的,他……唉。”
這講的便是指林氏的後事了。李莫愁不願提,孫婆婆作為長輩卻不能不提,當年林朝英病逝後,賀先生就幫了她們許多,如果林氏去了,有些事情還得賀先生來辦。
李莫愁沉默地點點頭,哄了阿寶幾句,就出門去了。
孫婆婆又對洪淩波道:“姑娘,我在這裏守著阿寶,你且去看看你師兄,我怕他傷心過度傷了身體,老跪在那裏,膝蓋也受不住啊。”
洪淩波輕聲應了,轉身就往林氏的房間走去。
三天後。
龍衍、李莫愁和洪淩波三人都是一身素白的衣裙,站在墓外的荊棘叢旁,龍衍臉色蒼白,伸手將一條白布靈幡掛在了上麵。靈幡在高大的荊棘上靜靜垂下,隻此一條,就仿佛令周遭黯然失去了顏色,天地間充滿了淒涼之意。
孫婆婆腰纏白布,將三炷香遞給他們,龍衍便同李莫愁和洪淩波一道,擎香朝白幡跪拜,磕頭三響,以謝師恩。
馬鈺等人在山上遠遠望見白幡,就知道林氏已經去了,不由唏噓。他們全真教與古墓派毗鄰而居數年,祖師一輩更是恩怨情仇難以盡言,然而終究有幾分情誼。見林氏去世,師兄弟六人便一起來到活死人墓前吊祭。
馬鈺帶頭行了一禮,道:“小友節哀順變。”
龍衍跟著回禮,真心實意地致謝道:“謝過諸位道長前來吊祭,前些日子多虧掌教救我師父。”
馬鈺擺擺手,歎道:“小友不必如此,隻是老道畢竟無法治好尊師,實在慚愧啊!”
這哪裏是馬鈺的錯誤?龍衍沉默地再行一禮,心中充滿感激。若不是馬鈺和丘處機不惜內力為林氏治傷,他恐怕連和師父話別的機會都沒有。
祭拜結束了,全真教諸人就一一離開了。龍衍回到古墓裏,抱起林氏,幾人在彎彎曲曲的甬道裏東繞西回,走了半晌,來到一堵沉重的石門前。李莫愁上前推開石門,從懷中取出火摺打著火,點燃石桌上的兩盞油燈。
洪淩波還是頭一次進到這裏,她四下裏看了一眼,不由得打個寒噤,隻見空空曠曠的一座大廳上並列放著五具石棺。她凝神細看,見其中一具石棺棺蓋已密密蓋著,另外幾具的棺蓋卻隻推上一半,也不知裏麵有無屍體。
龍衍來到第二具石棺前,推開石棺,然後看向一旁的孫婆婆。孫婆婆早就服侍了林氏換過一身新衣,此時她見石棺打開,忙把手上抱著的嶄新被褥鋪到裏麵,又將林氏慣用的枕頭放好,龍衍這才小心翼翼地抱著林氏,把她放入石棺裏。
洪淩波站在李莫愁身後,默默地凝視著石棺裏的師父,見她麵容如同生前一般無二,經過妝點,嘴唇紅潤,表情安詳,不由再次低聲哭泣起來。
李莫愁低聲道:“師妹,你莫要再哭了,我們古墓中人,最終都會回到這裏,縱然分離,百年後又能一聚啦。”
他們再次朝石棺磕了頭,龍衍就伸手抓住棺蓋一拉,喀隆一聲響,棺蓋與石棺的筍頭相接,蓋得嚴絲合縫。
臘八過後,李莫愁就開始收拾自己和龍衍的東西,準備要回去嘉興。她拉了洪淩波,道:“師妹,你得同我們一起才行,否則你一人留在古墓裏也不安全。”
洪淩波看看龍衍,有點為難。
她自然是想同師兄師姐在一處,何況孫婆婆這趟也要跟著師姐去嘉興,往後再不回來了,但是她想到去了嘉興恐要住在陸家,便覺得不妥。當初她畢竟同陸家二哥草草口頭訂了婚約,縱然最後沒有作數,可知道的人也不少,她若去了陸家,定然會遭人閑言碎語,若陸二嫂進門,必然對她心生嫌隙……然而這裏麵的難處,她焉能說出口來?
龍衍見洪淩波猶豫,略想想就心中了然,便道:“師姐,淩波當初與立鼎那事情陸家不少人知道,她若住在陸家,並不方便,不如到時候讓孫婆婆帶她暫且住在你城裏的宅子裏,也好避開人言可畏。”
李莫愁素來不是個心細的,她叫龍衍一番解釋,才恍然大悟,看向洪淩波的目光就帶上些許歉意。她點點頭應道:“說的也是,那就這樣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