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閉目團膝坐在寒玉床上,嘴裏不急不緩道:“我派玉女功乃養身修煉之道,其中口訣簡而言之曰“十二少,十二多”。細說來,正是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語、少笑、少愁、少樂、少喜、少怒、少好、少惡,行此十二少,乃養生之都契也……多思則神怠,多念則精散,多欲則智損,多事則形疲,多語則氣促,多笑則肝傷,多愁則心懾,多樂則意溢,多喜則忘錯昏亂,多怒則百脈不定,多好則專迷不治,多惡則焦煎無寧。此十二多不除,喪生之本也……”
龍衍用一個小蒲團坐在地上,團著小腿閉目狂記。這個身子興許真有幾分天賦,一遍口訣就全部記下,他雖不坐在寒玉床上,但寒玉的寒涼之氣卻蔓延整個房間,林氏的聲音更是冰冷沒有人氣,於是他隨著一遍遍跟隨林氏默念口訣,整個人也如浸透在涼水裏似的。
這種感覺十分奇妙,無關身體上的冷熱,而是心境空明,既涼且靜。
在這種情況下,他的內息運轉十分順暢自如,比他前幾日練功的效果好了幾倍,可謂勇猛精進!
過得半晌,林氏睜開眼一看,見自己這小徒弟嘴角含著一絲天真無辜的笑容,竟然打著坐睡著了。她看了半天,眼裏帶了疼愛,下床將龍衍抱了起來。小東西無意識地蹭了蹭師父的胸脯,還吧唧了幾下嘴巴,顯然睡得很香很沉,手腳也熱乎乎的。林氏抱著他到了他自己的屋子,蓋好被子才離開。
林氏心想:“我還是比小姐要幸運些,雖然一生未嫁,但收得兩個徒弟也都不算失敗。尤其龍兒,天資聰穎,正適合繼承小姐的衣缽,我養了他和莫愁,也算後繼有人。”
春節一過,陸家莊就開始張燈結彩廣發請柬,準備給大兒子辦喜事。陸夫人聽說兒媳婦的小“師弟”要代表門派前來觀禮,更是早早向兒子打聽好了,連院子都收拾了出來,隻怕怠慢對方。
而早在幾天前,李莫愁就和龍衍乘船,帶著大批的嫁妝箱籠,雇了鏢局一路南下。
李莫愁頭一次乘船遠行,何況此去是嫁人為婦不同尋常,自然格外激動。等到船一啟程,她又眼淚汪汪地站在船頭凝望遠處一座巍峨山脈,鄭重其事地磕了頭。
龍衍這回倒沒有再笑話她。畢竟李莫愁這一去,畢竟是新婦,兩地距離又遠,起碼過得一年半載才能回來。她自小沒有離開過終南山和山下這一座小鎮子,更加沒有離開過林氏和孫婆婆,嫁到陌生地方去,上有公婆,下有小叔,怎能不傷感不害怕?
他已做了大家小公子的打扮,內著圓領錦袍,外披裘衣,因為年紀還小,隻在頭上束起一個小小的玉冠,後麵還披下些許頭發,分外的珠圓玉潤,白嫩可愛。他等自家師姐起身,就上前拽了對方柔軟的纖手,軟綿綿地勸道:“師姐,你莫要難過了,三朝回門不是還要回來嗎?”
李莫愁擦了眼淚,低頭嗔他道:“你小人家知道甚個三朝回門!嘉興離咱們樊川這麼遠,三朝定是回不來的,怎麼也得等個一年半載……”說罷又泣聲不已。
這倒跟龍衍預料的一樣。
他歎了口氣,眼珠子一轉,道:“這有什麼,你回不來,我就在嘉興多陪你一陣就是啦!你讓陸哥哥帶我四處玩玩不好嗎?比如去去更遠的地方?”比如江西?
李莫愁聞言,不由破涕而笑,用蔥根一般生嫩的指尖點了點他的大腦袋,道:“你就知道玩!我縱留了你一時,你也還是要回去的呀!何況你久不回,師父和孫婆婆也會日夜擔憂,我離了她們已是不孝,可不能再把你給帶壞了。”
她說著方覺自己不對,師父原本對她期許甚重,孫婆婆又照顧她長大,可是她卻為了一個男人頂撞師父,甚至離開了終南山,師父沒有趕她走,還給她陪了嫁妝,她卻不能在師父膝下盡孝,實在太不應該!
李莫愁心裏越想越慌張,甚至覺得自己本不該聽信陸展元的蠱惑,萬一日後他負了自己,那該怎麼辦才好?
龍衍抬頭,見自家師姐神情變幻,眼神惶然,還覺得挺納悶。他若是能聽到李莫愁的心聲,一定會笑出來,這不就是常見的婚前恐懼症嗎?
一行人路上行的是快船,且半途又遇上前來迎他們的陸展元和帶來的大批人手,一路都格外順利,財物也都安全地運送到了嘉興,運進了陸家莊裏。
龍衍多了個心眼,進了嘉興的時候,特地找陸展元私底下說話。
陸展元心道自己日後也算是龍衍的姐夫,小家夥小小一團,彎腰低頭與他說話實在辛苦,於是直接把龍衍抱在了自個人胳膊上,點了點他的小臉,笑道:“龍兒,你又想到甚個壞點子啦?”
龍衍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回過神氣得臉都紅了,太過分啦!怎麼把他當做小孩!?
他十分不快地板著胖臉蛋,道:“我是想問你,這兒有沒有什麼民宅可以出租的,我家師姐總不能從你家發嫁,轉個圈再送進你家吧?”
林氏和孫婆婆離群索居的,哪裏能想到這個?就是她們替李莫愁找的四個陪嫁丫鬟,因為剛剛跟了新主子,也不敢多話,且都是黃花大閨女,誰也沒嫁過人,也想不到這些小細節。
陸展元驚訝了一陣,然後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懊惱道:“哎呀,我險些將這事忘了!”他看著龍衍解釋:“房子我媽早就找好了,也不必去租,我家在嘉興府裏也有宅子,已經布置好了,今日就是送你們去那裏住,到時候從嘉興府裏發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