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同車間的工友發現她了,文錦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
“哎呀!李建國同誌!你們在看什麼呢?又有什麼新政策了嗎?怎麼大家都圍在這兒啊?”
文錦故作不知,心裏卻在歎息,看來等會兒還得演場戲。
統一了廠委和工會的思想不算啥,能讓全廠的人都說她好話,她才能把這榮譽踏實收下。
這年頭,不論工作升遷還是入團入黨,都得考察各種背景,群眾的意見還是很重要的,文家爸媽又是工傷去世的,這個廠子,就是她又正又紅的“根”!可不能有丁點不對。
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差這最後一哆嗦了。
“哎呀!大家都知道了,敢情你這當事人還不知道?來來來,大家都讓讓,讓我們的思想標兵來看看,看報紙上是怎麼表揚她的!”
“報紙?表揚?我幹啥啦?我啥也沒幹啊!”
隨著這話出口,文錦也走到了報欄前頭,餘光一撇,隻見之前癟嘴叫囂“憑啥!”的人,聽了這話,紛紛露出讚同的表情。
是啊!你就是啥也沒幹啊!說你工作努力,廠裏誰不努力?說你無私奉獻,誰沒奉獻?隻不過我們都沒有說出來罷了!
而且,什麼時候推辭自己配不上的表彰,也是品德高尚了?那不是理所應當的嘛!
在工友們眼裏,她隻是個被家庭拖垮,導致工作的時候倒下的弱雞,是不配得到表揚,反而應該接受批評的劣跡工人,沒想到她巧言令色,反而哄得廠領導表揚她!
過分!太過分了!
什麼先進思想?那都是虛的!要比就比幹活啊!
憑啥?!
那可是省裏的報紙!
整個省都知道她是個思想先進的工人了!
她們這些老工人,同樣是女同誌,一樣在生產線上辛辛苦苦工作,熬了大半輩子了,誰也看不到眼裏!
到底憑啥?!
文錦明白這樣的心理,並不覺得她們的憤慨有什麼不對。
從工作上來說,原來的文大姐和她們沒什麼不同,甚至比她們工齡短得多,要是從工作成果方麵來評先進,不論怎麼也輪不到她的。
沒法子,她隻能獨辟蹊徑。
不服氣,那就想法子讓她們不得不服氣!
她不介意,可同一個車間的工友,尤其是李建國,掃了一眼那些唱反調的人,立刻大聲道:
“你自己看啊!報紙上都寫著呢!放心!你的努力,我們都看在眼裏呢!這報紙上寫的,一樁樁一件件,可都是發生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的!隻有那些不了解內情的人,才會心裏不滿呢!”
“主席同誌說得好,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有些人,思想可要不得!連報紙上說的啥都看不懂呢!”
同一個車廂的人,目睹了文錦暈倒那天的現場,都覺得自己最有發言權,而且自己車間裏的工人得到表揚,那種與有榮焉的感覺還是挺美的!
文錦可不希望挑起工人們的爭鬥!她要的是異口同聲的讚揚!見工友帶節奏,立刻大聲道:
“他們怎麼這樣瞎寫啊!這不是誤導人嘛!我根本沒有這麼好!我配不上這樣的誇獎!我檢討書不是寫得很清楚嗎?咋明明是錯誤的,還會受到肯定呢!這樣不對啊!”
一句話出來,為她打抱不平的,話噎在了喉嚨裏,想要開口抱怨的,也說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