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憶良瞥了一眼抑揚頓挫,追憶似水流年的師傅,不好意思喊停,隻能感慨下歲月確是一把殺豬刀啊,真是砍得連當年的一絲影子都沒了。你說師傅您也好歹算個世外高人,啥時候也拿出半毛錢的宗師氣派出來啊,那個蔣天屏身後的王老頭,帶出去仙風道骨的,多特麼氣派啊。。。
陳老人不知道楊憶良在想什麼,停了半晌,不再眉飛色舞,有些失落,喟然歎息了一聲道“當年長安一介雄才,卻依舊沒有把傾覆的楊家給扶起來,形勢是一方麵,你爺爺自幼便是天之驕子,寧折不彎的性格,才是主要原因。楊業和林丫頭,不願意讓你在成年之前涉及楊家背後的事,除了保護你之外,便是不希望你成為第二個楊長安。憶良啊,無論是你武道的天賦,還有性格,和你爺爺那時候真是太像了。如果長安後來不是自尋墮落,麻痹自己,活到今天的話,武學的造詣一定遠在我之上了。我師傅當年便說過,陳家溝內門四天王,外門八金剛,不過堪堪抵我和長安二人而已。”
說到這兒的時候,陳老人又忍不住眉飛色舞起來,這名嬉笑怒罵皆在臉上的老頭兒,楊憶良臉上一陣黑線,師傅果真是和老爸一樣,半點傳說中的王霸之氣都沒有啊。
楊憶良從師父口中聽到了爺爺當年的往事,心中有些唏噓,即使武道一途到了如此境界,在如今這個年代,也再沒有什麼武夫以武犯禁了,終究隻能鬱鬱後半身,眼看楊家傾覆,卻也無能為力。
而父親連個三腳貓功夫都欠奉,竟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的位置,摸爬滾打,跪過,低頭過,然後站起來,一樣榮耀。
陳老人從花壇上下來,說道“我知道你心裏也一定嘀咕,師傅教了你十年拳,卻隻有新老兩架,纏絲樁功,再無其他。對練隻有基本的幾個套路,在去蘭州之前,你要是街鬥的話,還不如展笑那孩子。”
楊憶良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師傅的良苦用心,關叔曾說過,若不是我這十年打下的深厚內家底子,我斷然不能在洪拳一路那麼快登堂入室,橋馬之穩,全靠這十年的纏絲馬步。”
陳老人笑容慈祥道“這是其一,說了不錯,萬丈高樓平地起,現在的拳館,教三十六路老架,不過一個月而已,所謂的技擊身法,一天就能給你講完。國術中講究一力降十會,練武先練功,便是練得基本功。同一套太極拳,練家子和公園練得大爺,打的便不是一個境界。”
陳老人頓了頓,繼續說道“內家拳修心,外家拳修力,天下武道,鑽營於力而不修心的,比如泰拳,高手大抵活不過40,是對身體機能的一種透支,中國國術中無論內外兩家,其實都是殊途同歸,修力時修心。在你少年時候,我不教你技擊,便是讓你沉下心來,戒驕戒躁,不去好勇鬥狠。如今你已經長大了,也明善惡,懂是非。世人都說,文有太極安天下,武有八極定乾坤,殊不知陳氏太極,技擊一脈,走的卻是霸道剛烈,金剛怒目!”
陳老人說道此處的時候,眼神一淩,炯炯有神。雙腳一分一扣,橋馬平穩,端好了架子。微微笑道“憶良,陳氏技擊,其實始於纏絲,以身領肘,以腰為軸,纏繞圓轉,有別於其他門派的馬步,纏絲根在足,形於腿,主宰於腰,貫穿手指,一動全動,周身無處不是圓。渾身俱是纏勁,氣發於心,中正平和,則為中氣,養之即為浩然正氣!”
陳老人此時收斂神情,一臉安然平靜,重劍無鋒,返璞歸真,渾身都是大氣象。輕喝了一聲“接手。”
楊憶良麵對麵遞出雙手,被陳老人牽引而動,裏纏外纏,劃出了一副陰陽太極,周身是圓,其大無外之圈,其內無小之境。
楊憶良麵如平潮,纏絲古樸大氣,看似平靜如水,卻周身處處有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