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民越來越感覺到以公謀私就是毒藥，未碰上時隻覺可怕排斥，可一嚐到味道，竟再也停不下來。當他為了瓷磚的五折而將學校的瓷磚包給老板的時候，當他拿了本該裝修辦公室的錢來裝修新家的時候，他心中的那堵牆，早已悄悄的暗無聲息的裂了一條縫，這條縫甚至日益蔓延，宛若牆上的藤蔓般，好像要將牆覆蓋了。而原先，這堵牆是如此的堅不可摧，視貪汙為雄獅猛獸。他開始珍惜一個個需要他負責的項目，他也開始像個真正的商人般的在深夜裏拿著計算機一點點計較著，這裏可以拿五萬回扣，那裏可以做個人情。這時候的他，第一次發現原來發財還有這麼一條隱秘的便捷的途徑，這條路不需要智慧，不需要成本，就像在玩捉迷藏，和學校玩，和領導玩，隻要不被發現，這些財富就永遠是你的。誌民感到自己成了癮君子。有時候，誌民想，是教授這個職業逼迫自己走上這條路的。都說老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嗬嗬，可是這個工程師又是多麼的廉價，多麼的不值，甚至與那些房子的工程師相距甚遠！每當這樣的念頭竄上心間時，誌民感到的不是憤怒，而是湖一般的平靜。他感到自己前半輩子之所以像個憤青一樣憂國憂民，根本原因就是沒有找到這個平衡點。而現在，通過以公謀私這條路，他感受到了平衡，他不再怨恨上天，也不再怨恨社會。
彩霞又來向誌民求助，滿臉疲憊，眼睛紅腫。誌民從未見過彩霞如此狼狽的樣子，髒亂的頭發隨意的披在衣服上，黑色的衣服上甚至還有些微白色的頭皮屑，黑色的T恤，紫色的短裙，竟然很不專業的搭了一雙粉色的涼鞋，稍微不留神，竟然像一個站街女。全然頹廢的坐在椅子裏，深陷的沙發使得彩霞肚間的贅肉堆在了一起，誌民想起了小的時候過年才能吃到的豬大腸。
“哥，這一次，你如果不幫我，我就完蛋了。”彩霞雙手無力的抵在額頭，“怎麼了？”誌民的心猛地墜了兩下，但他想起他是兄長，他又伸手輕輕的拍了拍彩霞的肩膀以示安慰。誌民想起上一次做這個動作早已是二十多年前彩霞決定出去闖蕩的時候。那時候誌民和彩霞坐在老屋子的天台上，彩霞滿眼的渴望又有一絲的遲疑，誌民也是伸出手輕輕的拍了兩下彩霞的肩膀，第二日，彩霞便離開了家，開始了一個人的闖蕩生活。那年，彩霞才17歲。而時隔二十多年，這個動作竟然又發生了一次，隻是彩霞的眼神從原先的充滿希望變成了迷惘絕望。
彩霞斷斷續續的，絮絮叨叨的將事情講給誌民聽，講到法院追著她要債她又絲毫錢拿不出來的時候她又開始輕微的啜泣，原就紅腫的眼睛竟像水泡過的麵包一般，280萬！誌民第一次感到無力，但是他又實在不忍心告訴自己最愛的妹妹，自己，也幫助不了他！其實彩霞該明白的，誌民幫彩霞籌了八百多萬，已經是想方設法，甚至有些坑蒙拐騙了，現在的誌民到哪兒才弄的來280萬呢！
“現在還剩下多少萬沒有還？你美國那邊都沒有收益嗎？”誌民隻能再將情況了解的更清楚些，這樣子，或許還能想方設法。
“還剩下200萬，我的車子已經賣了，銀行裏也沒有錢了，美國那邊地震弄掉根本還在虧本，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哥。”
“葉國勇那裏呢，他不是有家旅遊社，都沒有能夠幫你點的？”
“他把所有的錢都拿去投資了一個礦，結果那礦被封了，就這兩天的事情。他現在去處理礦的事情了。”彩霞想起葉國勇，又是一陣疲憊。這麼些夜晚，彩霞一遍遍的問自己，自己那麼卑微的唯恐他離開的愛著葉國勇，小心翼翼的討好，甚至願意當他的情婦，這樣子委屈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曾經彩霞可以明確的給自己答案，為了在自己孤苦無助的時候不要沒有依靠，隻能一個人無力的麵對。而在這些夜晚，當原來的答案已然倒塌，彩霞竟然再也找不到答案。但就在彩霞要對葉國勇完全絕望準備放棄的時候，心中又總會冒出一些想法，他這樣子做也是為了你。他不陪你身邊去處理礦的事情也是為了幫你度過難關。這世間原就是如此的矛盾，如此的不圓滿。出門打工在外的農民工既想給孩子日日的陪伴，又不得不為了給孩子更好的生活背井離鄉；男人既不想辜負自己的妻子，也不願辜負自己的情人，卻最終將兩個女人都辜負了，隻能聲聲哀唱，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世間的事啊。
“哥再想辦法幫你籌籌，但你要做好準備，要是真的沒辦法，……”誌民隻能安慰彩霞，他自己也不大相信真的能幫彩霞度過這個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