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到了,祠堂裏擺桌子燒飯做菜來過節。彩霞往年是向來不去的,那些飯菜,彩霞還不放在眼裏,也不值得彩霞專門從縣城往土凹走上一遭。但今年似乎有些東西不一樣了。彩霞覺得要去吃,不僅自己去,還要帶上葉國勇。古時候大戶人家娶媳婦,沒帶去見過列祖列宗的,終究不算正娶的媳婦。彩霞帶葉國勇去祠堂吃飯,多多少少也有這麼一番意味在裏頭。這是事關名分的事情,雖然對一個男人講名分總是有一些可笑。葉國勇本是無所謂的,隻是彩霞這般用意倒正顯得他在彩霞心中的地位,去,就去唄。十點,十一點,一切都要順理成章了。
“誰讓你帶他去的?不要去!”誌民聽了彩霞的打算很是不高興,誌民是個正統的人,最討厭彩霞和葉國勇這種亂七八糟不清不楚的關係。誌民覺得彩霞給夏家丟臉了,而現在,這個給夏家已經丟臉的女人竟然還想徹徹底底的將臉麵從夏家臉上撕下來,不管夏家白嫩的臉皮下的血肉是多麼的令人惡心,不行,絕對不允許。誌民心中想。
“下午掃墓,你想帶他去更是想都不要想!”
彩霞滿心的熱情被誌民攪的一幹二淨,繼而升起了一把怒火。她原是多麼迫切的渴望這個日子的到來,她扳著指頭用她那隻有小學二年級的智慧的腦子一天一天的數,十天,五天,三天,兩天一天,終於,這一天來了。而誌民,竟然就那麼殘忍的,毫不留情的奪走了她幸福的念想。彩霞覺得不甘心,憤怒,但這憤怒中又夾帶著一絲無可奈何,她心中明白,縱是她再不願意,她也不能夠抵觸誌民。而這,就是誌民在夏家中的地位。但是就在誌民那一聲聲“不行”中,彩霞第一次有了怨念,對這個家,也對誌民。
彩霞在夏家是什麼地位。她是夏家最小的孩子,從小就穿彩月剩下的破衣服。書不讀是彩霞自己提的,因為彩霞覺得丟臉,全班的同學哪怕再窮過年也有那麼一件新衣裳穿,但是彩霞沒有。她有一個打小體弱多病的姐姐,家裏偶爾能有一匹新布總是立馬被夏老太太拿去給彩月做新衣裳穿。彩霞不明白,為什麼夏老太太會喜歡這麼一個病怏怏的沒有人覺得能活得長的女兒。而在長大後,在夏老太太罵她的一聲聲“婊子”、“妖精”中,她又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東西。譬如,在夏老太太眼中,自己是永遠比不上彩月的。自己得辛辛苦苦拿著命去賺錢,為了賺錢連坐牢都毫不在乎,而彩月卻不一樣,她的背後永遠有夏老太太這麼一個靠山,永遠有夏老太太在不斷提醒彩霞,記得給彩月錢。夏老太太會搬出先富幫後富的社會主義理論,告訴彩霞,她就應該,幫助彩月。
而今天,在誌民一聲聲毫不猶豫的“不行”的刺激下,彩霞覺得自己對這個家的包容達到了極限,就像刹車失靈的自行車終於翻下了懸崖,彩霞感到的不是痛苦,而是徹底的解脫。
晚上,彩霞和葉國勇躺在床上,彩霞突然覺得這一生能依靠的,竟然隻有葉國勇了。葉國勇突然向彩霞提起,想要投資。
“我朋友在Y省發現的一個礦,很有賺頭,他讓我投資,說是穩賺。我琢磨著投資些錢進去也好。”
“開礦?要多少錢?”
“大概要一千來萬吧。不過這點本錢一年就能賺回來的,你放心。我現在手頭有點緊,還真拿不出這麼多,可是錯過了這個機會吧,又覺得可惜。”
“我倒是可以幫你籌點錢,不過再等等吧,給我點時間。”
葉國勇安心了,既然彩霞說能幫他籌到,便是一定能的。葉國勇想著事情,不知不覺摟緊了彩霞,等葉國勇想完事情反應過來時,彩霞早已經關了燈。看著原該漆黑的房間被街上的燈光襯的微亮,恍恍惚惚,葉國勇感受到了這個縣城的富裕,他突然覺得自己太窮了。在外人眼中,葉國勇有著一個小小的旅遊公司,也早些年在國外賺了些錢,算的上是富人。但是在這樣一個夜晚,在街道霓虹燈的閃爍下,葉國勇仿佛還聽到了那些房地產老總在酒吧裏一擲千金的扔錢聲,他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麼窮,好像一無所有一樣。
“我想要榮華富貴。”葉國勇突然說。
彩霞沒有睡去,也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