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懷璧(1 / 2)

這小子雖狡獪,卻並不狷狂,或許是少年人裝老成的表現罷了?麻老拓拔轉馬頭,心底生出一絲不舍。

在朝廷的文書,邸報上歸胡兒被寫得忠義無雙,朝廷對歸胡兒更是恩同再造,可是……

同樣是東歸之人的他很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不是眼看要餓死,誰會想著內附,千裏迢迢,九死一生?

絕大多數人根本沒什麼家國之念,哪裏能填飽肚皮,哪裏就是樂土,活不下去了,就逃,祖祖輩輩都為活下去苦苦掙紮。

哪裏的野狗不吃人?十年前,父母帶著他姊妹六人千裏東歸,上路前說的這句話,被血淋淋的事實證明,刻骨銘心。

哪裏的黃土不埋人?當入土為安都是一種奢望,活如行屍走肉,死為野狗之食的時候,除了苟延殘喘,還能想什麼?

漢家衣冠?胡服剃發?誰他娘的想起過這些事兒過?

這少年即便是在關外家境殷實,這一路走來,境況也……

這兩年來,不少在葉爾羌汗國有了一定根基的漢人也開始內附,胡人每逢天災,內亂,都會先拿漢人開刀,連續幾年的白災,出現大規模內附並不奇怪。但能走到嘉峪關的十不存二三,就算是進了關,也不過是……

再想下去,就有些大逆不道了,麻老拓收拾住心思,同時勒住戰馬,轉身看向少年,卻發現少年並未離去,還在那裏發呆。

“此去懸壁墩還有三四十裏路,匪盜橫行,你千裏內附,走到這裏不容易,在最後關頭丟了小命,實在不劃算,不如跟我們同行吧,接應到瞿百戶一起入關,算你個……俺能給你弄張文書,隻是……”麻老拓終究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哈哈,老麻,你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婆婆媽媽了?”楊書青也是自懷心思,這個胡奴兒激起了他很大的好奇心,隨大人到肅州府以來,他見過,安置過不少歸胡兒,卻是第一次見到少年這般人物,渾身上下都透著怪異。

雖然少年表現出來的狡獪讓他不喜,甚至因某些說不出的感覺,讓他存有戒心,但耐不住好奇,他不想就這樣放棄,隻是礙於老麻的麵子,沒有先開口挽留。

真要讓少年走叩關求附的路,峪泉大營那一關就算是不要了他的命,出來時,也同其他人一樣,行屍走肉一般了。現在見老麻開口,趕緊順坡下驢道:“這世道,不管是嘉峪關邊軍還是肅州軍戶,至少能吃飽飯,不至於餓死。難不成認識幾個字,就想癩蛤蟆屁吃?小子,你願意不願意入軍籍?願意的話,某和老麻都能給你個文書。”

當兵?還當兵?

鐵浩為弄巧成拙後悔了一會兒,隨即釋然,他從來不會讓後悔這玩意兒耽誤太長時間,隻不過是發了下呆,卻陡見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心底不由大喜。隻是……

曾經的從軍行讓他很懷念那些日子,可是,懷念並不代表他想再過一次那樣的生活,畢竟,雖然身體返老還童了,他心底的滄桑卻不會被格式化。而且,似乎有什麼沒想起來的事情讓他躊躇起來。

還是沒有完全接受現實?鐵浩心底重新審視了一下自己。

應該不是,貌似從雪幕出來的瞬間,他就已經接受了一切。對,是這個!好像從很多史料,小說中都有描述,有明一朝,土木之變以後,軍人的地位就急劇下降。到明末幾乎奴仆一般的存在。

找到了猶豫的原因,鐵浩念由心生道:“現在是哪一年?哪個皇帝?”

果然是化外胡奴,居然不知甲子!就這剛才還冒充士人?!

鐵浩沒想到這“白癡”般一問,讓麻楊二人少了不少戒心。

楊書青強忍著笑朝東拱了下下手,道:“當今皇帝大行,聖天子臨朝,為天啟七年,歲在丁卯。”

“今天是十月既望,你不是每逢朔望都要遙拜故土嗎?昨天可曾沐浴焚香?”麻老拓半真半假的接了一句,和老楊對視一眼,大笑起來。

諸軍看到兩位老大捧腹大笑,不管聽明白沒聽明白,也都跟著哄笑。

靠,不是吧?天啟七年?木匠皇帝?而且……這夥計貌似已經嗝屁著涼,上吊那夥計就當老大了!天呐,老子怎麼這麼命苦?

鐵浩可是笑不出來,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這句話對於大多數人隻是一句俗語,對於曾在非洲維和部隊待過的他可是深知這句話的真諦。

穿越到亂世當兵?鐵浩有些不寒而栗,忍不住想拍馬就逃!

嗯?嗯!娘的,貌似在亂世,當兵才更安全一些?鐵浩猛然警醒!強笑遮掩一下,道:“塞外久已斷絕消息,讓諸位見笑了,既如此,小子恭敬不如從命,謝過兩位大叔了,人情待容後補。”

“好!這是俺遊擊衙門的腰牌,待進關後,給你補入籍文書。”麻老拓見鐵浩答應,趕緊調轉馬頭,搶先一步,把一塊小木牌遞給了他。

嗯?這廝今天怎麼不跟老子爭了?拍了拍鐵浩肩膀,示意他跟上,卻發現老楊連動都沒動,一點也沒有跟他搶人的意思,不由暗自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