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塵歸塵(四)(1 / 1)

等我再醒過來,肚子已經平了。麻醉失效,傷口痛得厲害,可我顧不得痛,隻是轉頭看著身邊坐著的家政助理:“楊燦燦怎麼樣了?”

我想坐起來,但是一動就牽動了傷口,痛得齜牙咧嘴,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家政助理說:“張小姐,霍先生為孩子定下了名字,霍暃離。”她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孩子已經被送到霍家大宅,由霍老太太撫養。”

霍老太太是金主爺爺霍振濠的三太太,今年七十來歲,撫養過金主的父親。金主掌管霍氏後,就將霍老太太從外宅接回到霍家祖宅。

這個結果,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這個孩子名義上是金主與霍太太的婚生子,但是照現在這個情景,霍太太肯定是不會照顧的,所以交給霍老太太撫養,又妥當又名正言順。

雖然早就做好看不到孩子一眼的心理準備,但真的麵對,我還是很難過。

不過,我隻是生孩子的工具,在這件事上根本就沒有發言權。

傷口痛,心更痛,我的眼淚直往外頭冒。

家政助理的口氣依舊是很客氣:“張小姐,霍先生已經回香港了,最近會比較忙。”房間裏,除了她這一個家政助理,沒有其他人在。她看看四周,湊近了一些,低聲說,“您何必跟霍先生倔呢!霍先生生氣了,您也不好過,不是嗎?”

這一陣疼痛過了,我終於緩過勁來,輕聲問:“楊燦燦呢?”

家政助理停頓了一下,下意識地就往外頭看,然後我聽到了重重的腳步聲,一步接著一步,不過那腳步聲卻越來越輕。

我一個經曆,這是金主的腳步聲,他不是已經走了麼?

家政助理歎了一口氣,遞給我一張照片,那是一張嬰兒照。孩子看起來還不如一個水瓶那麼大,皮膚皺著而且紅紅的,眼睛眯成一條細縫。我愣了一下,頓時就明白了,忍不住渾身哆嗦:“我的孩子麼?”

家政助理沒有否認:“孩子很健康,如果您想看,定期有照片和視頻。”她低垂著眼,“如果您的身體允許,會安排您去見楊先生。”

我頓時僵住,幾乎懷疑我聽錯了。

家政助理微笑:“楊先生就在附近的療養院裏,如果您還想見楊先生的話,請配合調理身體。”

有些話,明知道是假的,也會去信。因為除了去相信,也沒有更好的出路。

我的手指慢慢地握緊:“我再信一次。”側過臉去看另一邊,窗簾已經拉上,看不到外麵的天空,我口氣很輕,很緩,“最後一次。”

雖然希望很渺茫,但到底是有個念想。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慢慢地恢複過來。等到了初夏的時候,我除了肚子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其餘跟沒生小孩之前沒什麼兩樣。

隻是,金主一直都沒有出現。

他是故意冷落我,讓我清醒一點。作為他圈養的籠中鳥,我沒有資格任性。

如果我主動一把,也許我跟他的關係還可能回暖,隻是,我根本就不想去曲意逢迎,寧願呆在空蕩蕩的臥室裏,連樓都不下,一個人,靜靜地回憶從前跟楊燦燦朝夕相處的那些歲月。

那些歲月,是淡淡的暖,現在一點點地回想起來,卻是深深的痛。

曾經以為我的愛情在天邊,可走過了許多山,淌過了許多水,卻發現我在最好的年紀已經遇到了最好的人,隻可惜我一直沒有在意,到了今時今日,隻能在回憶去愛。

四月的最後一天,是楊燦燦的生日,我接到了一條短信。

那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發來的,歸屬地查詢是本地。

這條短信很短,連個標點符號都沒有,隻有兩個簡體字“等你”。

家政助理一直站在我身邊,並沒有去看我的手機短信,卻立即去拿了一個行李箱放在我的腳邊:“張小姐,這是霍先生為您準備的。”她停頓了一下,“楊先生就在小區的大門口等您。您可以選擇去,或者不去?”

我幾乎以為我幻聽了,立即跳了起來:“你說什麼?”

家政助理客氣地笑了笑:“張小姐,您可以帶著行李離開,楊先生就在小區的大門口。”

我立即飛奔了出去。

什麼都沒有帶,我連外套都來不及穿,連拖鞋都來不及換。

跑到了樓下,隱隱約約的,我似乎聽到了嬰兒的哭聲,不過那是似乎而已。我猶豫了一瞬間,繼而飛快地跑了。

很久都沒有出去了,我居然還記得小區門口的位置,拚了命往那跑。在離門口還有三米的地方,我停住了腳步。

無數的時光,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大門口外,有一個人穿著寬大的運動服,背著書包,站在那裏。他的身邊停著的,還是那輛熟悉的二手自行車。

仿佛那些不堪的事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就跟從前任何一次隨意的見麵一樣,他對著我慢慢地笑起來,笑容燦爛如春日陽光:“我們走吧,小白。”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