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外科醫師(二)(1 / 2)

在地上挖一個坑,周圍圍砌上一定高度的水泥磚牆。最好頂部設置有防光防雨雪的遮掩,這樣就能成為一個比較合格的廁所了。旁邊不遠處再有一顆樹,樹下有一張椅子,椅子上坐著一位老人。老人的膝蓋上盤著一隻老黑貓。繳上一支冰淇淋的費用,就可以進去解人生一急了。在我們那個人員流動比較大的郊區,廁所文化往往就是這麼簡單。到了市區,就不一樣了。在大城市裏更是讓人著急。挨不過情況的急劇反應,我們常常選擇電信大樓。第一次被推薦去電信大樓的,是一位擺煙攤的老太太促成的。有了這樣的印象後,認為所有如此類型的建築都會對過路人敞開廁所之門。銀行裏不行。醫院可以。一看是傳染疾病防治中心醫院,就不自覺地要忌憚幾分,除非別無選擇。這也容易被前來探訪病患者的家屬們以為我們也帶著某些傳染性類病毒。喬是死了決心,才進去的。坐了一個小時的公交車後,發現火車站已是人滿為患,除了醫院裏較為冷清。她說再也不能允許在自己身上發生這種情況。我身為常客,不以為嚴重。

“易軒所在的那家醫院沒有這種危險。”我想這可能也是那裏的護士與醫師看起來特別親切的原因吧。

“裏麵陰森森的。”習慣了就好。那些傳染類病患者早已將準備承受孤獨冷清的決心寫在臉上了。

“因為易軒的特殊情況,我們主動提出接送她回家。兩個年輕人,會更穩妥。如果再聞不到她額發上的芬芳,我是不會原諒自己的。應該有一個月了吧。喬說有29天。

不知道為什麼,推開那扇門的動作可以引發淚腺的崩潰。那個在明亮陽光下微微笑的人,周圍散發暖暖的光暈,可以把眼睛刺傷。我想如果此時有幾個小朋友吹起幾十個在陽光裏起舞的斑斕泡沫,那樣,那麼我們此時的相見就會顯得更加神聖。喬還是第一個來到她的床邊,說著女生之間所發明的永遠用不完的話題,還把我為了保鮮而放在陽台外接受了一夜寒冷的玫瑰放入她的懷裏,占據我的位置。這個世界所有的光彩應分出一半給此時紅了顏的易軒。可是我知道她正期待我所期待的,一個愛之親昵。找到一個空的床位,坐在她們的側麵,安靜地享受著正在發生的幸福。她的頭發還是那麼美麗,消瘦的她風情裏多了一份高貴,暖暖的倦意在她的眼中如初綻的睡蓮,每一個笑容的瞬間都會閃過不為情外人所知的甜蜜憂鬱。那些石膏已經消失。她可以以盡量舒服的姿態依靠在加高的枕頭上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開始對視微笑,害羞,微笑,迷離,直到被另一隻越來越大的手掌“拍“醒。喬擺出一個”有情“的手勢。那束玫瑰哪裏去了?不是在我的手上嗎?還好,它們已經極盡舒展之姿地站在水瓶裏了。我不能看她那雙溫柔眼神。當我將吻落下又移開時,她正看著那隻木乃伊。如果血液的自由流動和碎片的自在存在不是由於懶惰故意造成的,那麼可能是為了此時與易軒距離得更近一些。我想也許通過這種方式能夠更加深刻體會她的真實痛楚。我不能說太多的話,我應該感謝那位醫師的及時清理,我應該用一隻同樣被紗布包裹的手來迎走那些曾是不忍揭示的失落。我愛我的媽媽,也愛你。我感應到她的心在以清晰的節奏跳動著,我感應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欲望正在將自己吞沒。我看到一個巨大的深淵,在她的眼睛裏陷落沸騰,準備置眼中人於死地。她想親親那隻木乃伊。

可能是出於對姐妹生活醫療環境的體察關心,喬說要去外麵看看。我給易軒說了來時路上發生的諸多尷尬之事,喬是如何跑到火車站找廁所,然後又是如何被另一家醫院的廁所嚇跑的。我告訴她這裏倒是非常綠色的。易軒又將那隻木乃伊放在她的手裏仔細端詳。應該沒有破綻。估計喬也是怕不小心走漏真相,引她擔心,而此時退場。不過,我卻對那束玫瑰有了更多的興趣。角質的綠葉,紅煞的花,生冷的端刺。水瓶中的枝幹周身浮現許多氣泡,破滅,重生,不斷地向水麵湧去。它們承受著外麵的空曠,沒有包裹,總是在最後一刻被欺騙。它們也不想想,一個個同伴在消亡,為何不止一步。可是,使命就在這上升的過程中完成。短暫的時間裏,感覺不到痛苦,隻有幻滅的一時衝動與來不及認真感受的深呼吸。花兒在水的滋養下微微晃動著陽光,舒悅地吐露幾許遊離飄渺的芳香,在這一刻添加空氣裏的眩暈,顫動那隻木乃伊,而她已將它放在臉頰旁,安靜地感受重重包裹下的體溫。她喜歡現在的這種感覺。她等待著它和它的另一個夥伴將自己把扶,送回她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