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南塘花圃一年一度的賞花節已經悄然過半,但往來的觀光客並不見少,也許是春天回溫太晚,好多露天花草花期有所推遲,這個時候反而是最好的賞花時節。花圃的露天百花次第開放,此消彼長,鬥豔爭奇,熱鬧非凡。所謂“穀雨三朝看牡丹,立夏三照看芍藥”。這幾天芍藥開始進入花期,各色芍藥繼承春寵,伸莖孕蕾,叢簇生姿,蔚然成片。
她不愛玫瑰、百合這類豔香而廣受青睞的花,卻偏愛芍藥這種草莖植物,也許是因為它自古“情花”的傳說,也許因為“將離”、“餘容”的別名。讓她覺得花開花落,暗香浮動,既燦爛又神秘。若人如花,隻願情有獨鍾,有情之人,歲月無礙,愛情能經年不衰。這是她對既得花語的感悟和對未來愛情的期許。
但花落花開無間斷,春來春去不相關。一切總不會天遂人願,尤其是愛情,她也是多年後才明白這個道理。然而一段愛情曆經的過程,又與芍藥那般相似,花開時於枝端燦爛,楚楚動人,花落時地上部分枯死,隻有宿根從此冬眠,待到冰雪消融,春風送暖之時,越過寒冬的宿根,就又會萌芽出土,長莖生葉,孕蕾開花,如此反複,生生不息。
每年的這個時候,她都會到南塘花圃幫忙,或是白天在花圃裏摘剪預定的鮮花,或是在傍晚農家樂繁忙的時候洗菜端盤,看人來人往,好不熱鬧,還能賺上一筆自由支配的零花錢。雖然家裏生活稱不上富裕,但媽媽操持的雜貨店生意還不錯,還不需要她自己賺錢,但她覺得多些經曆總是好的,況且她馬上要上大學,也應該開始獨立了。
今年花圃格外忙,她也臨時做起了導遊,負責各類花卉的介紹和生態盆景的推介。每天下午她都會帶一個十人左右的小型團。這幾天穿梭在花香四溢的百花叢中,心情也格外好,她如往常一樣,做完解說後,遊客開始自由參觀,她沿著青石鋪就的田埂小路,散步到一池白芍藥花田前,有些枝端的花苞還未開滿,有些才剛開始打花骨朵,隻有一株無力的花枝,似乎是花莖折斷了,在一群挺拔如騎士的植株中分外顯眼,她蹲下來,扶著一株瘦弱的花莖,它耷拉著小花苞,顫顫巍巍的在風中搖曳,透漏出一種自然的哀傷。
“都斷了,扶著能接上嗎?”
她正出神,被身後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突然伸出的一隻手把就花莖掐斷了。
真夠沒禮貌的,她生氣的轉身,那人拿著剛掐斷的花蕾放在鼻尖嗅了一下,說“嗯,還挺香的”
一時語塞,她轉身要走,卻被一隻手攔住了,“這是什麼花?”,見她停住,那人又收回手插到褲兜裏。
“你這樣似乎不太禮貌?”她看著眼前比自己高出一個頭多的男生,留著鬢角光潔的火輪頭,穿著白T恤,牛仔短褲。有點眼熟,是剛才遊客團中的一位,雖然長的很帥,但她的注意力卻完全在他的人字拖鞋上,她最討厭的就是戶外穿拖鞋的男生。
“告訴我,這是什麼花?”他有意回避她的責問,隻露出一抹玩味的微笑,饒有興致的看著她。
她也不不準備搭理他,轉身要走。
“你這樣對遊客似乎也不太禮貌?”他還真會找茬。
她停下腳步,轉回來看著他的時候,他輕抬著下巴,拿著那支花示意她介紹下。
“這也是芍藥花,白芍藥”她不情願的介紹著。
“你喜歡芍藥?”他問。
她不答,“那就是喜歡嘍!”,他笑笑,見過她一本正經做導遊的樣子,生氣的樣子也蠻有趣的。
“下午聽你介紹的時候,就看的出來,在介紹紅色芍藥的時候,花了很多時間,都是溢美之詞”他看著她,淺藍色的連衣長裙,白色帆布鞋,故作鎮定的臉上偶爾露出微微的羞澀。
“啊。下午你引用的那首詩,就是有一句’煙輕琉璃葉,風亞珊瑚朵’的那首,是誰的詩”他視線停留在她低垂的睫毛上。
“元稹的《紅芍藥》”被他盯著看,有一點不自在。她抬頭正迎上他的目光,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尷尬之際,遠處跑來的女生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風,原來你在這兒,害我找了好半天,那邊有好大一片油菜花田,去拍照吧”漂亮女生自然的挎上他的胳膊,撒嬌的語氣說。順著他還未收回的視線,看看眼前的女生“導遊小美女,你也在這兒?”語氣中有些許疑惑和防備。
“啊,我先走啦,再見!”她鬆了一口氣。
“等一下”他叫住她,“這個花送給你”
她看看他,又看看她旁邊的女生,她沒打算接,她能感覺到旁邊的女生眼裏的不悅。
猶豫之際,他卻把花枝硬塞到她手裏,衝她笑笑,拉起旁邊的女生說“走吧”
她看著兩人的背影,還聽到漂亮女生在抱怨他為什麼把花送給她,男生說你不是喜歡玫瑰嗎。她隻是覺得好笑,自己都有女朋友了,還這樣對別的女生,說明這個男生有點花心;如果隻是單純的想引起女朋友的醋意,說明這個男生還有點幼稚。總之她對這個男生印象不太好。還好花是無罪,她拿起來聞了聞,嗯,淡淡的香味。
傍晚,回到家,她把那隻快要打蔫的花,插在裝水的透明矮玻璃瓶裏,放在窗前的寫字桌上,隻一會兒的功夫,白色的花苞就又有了精神,被夕陽的餘暉映襯著,有一種溫柔而獨立的美。她坐在窗前發呆,偶爾聽到媽媽在樓下和顧客交談,伴著從貨架上取東西的零碎聲音,沿街的雜貨店總在這個時候最熱鬧,晚飯開始前遊客都會到這邊買些東西。好像隱約聽到媽媽提到了她的名字,不知道是和誰說話。她走過去趴在樓梯上探頭看看,媽媽正和一個人有說有笑的攀談著,那人背對著樓梯看不清麵容,她走過轉角下了幾個台階,看到了那個人的側臉,下一秒發現似乎認識,雖然換了高幫白球鞋,但衣服還是下午的一身,沒錯,就是那個“采花賊”,不見為好,她趕緊轉身準備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