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我大概也感染了,無論如何我也要見到老黃的。”
餘念開始隻以為她傷心過度,此時一看,忽然發現她臉色發青,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
她往進入的人流靠近了幾步,看著餘念,然後她往後退了一步,餘念看著她轉身彙入人群與夜色的混沌之中,再也無法分辨。
餘念許久的那句我陪你去,終於沒能說出口。
孤身一人站在紛亂的人群中,餘念感到一陣無力和惡心,他痛恨自己的無能,也鄙夷自己的貪生怕死。
醫院內,葛成偉走路帶風,大踏步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中穿過,四處都是血跡,地上,床上,牆上,人的身上……
擔架和病人擠滿了走廊,他的腳從他們邊上跨過,有垂死的帥氣年輕男孩輕聲呼喊著媽媽,有在懇求醫生救救她的女人,也有大喊著我沒有病的老人,而他的同事們還在進行著毫無意義的搶救。
真是浪費時間,他想到。
“你去哪兒?”他的手被人拉住了,回頭一看,是早上給他來醫院的李主任,葛成偉忽然想到如果不是這個電話,他現在應該還在家裏舒舒服服的休息,不用受這一遭。
他馬上意識到這個想法是多麼不負責任,“哦,不好意思,發呆去了,李主任,什麼事?”
李主任壓低聲音:“成偉,醫院被群眾衝破了,我們都接到通知了,馬上就撤!”
“好的。我知道了。”
李主任話已帶到,拍了拍葛成偉的肩,立刻不回頭走了。
葛成偉推開身前的手術室大門,反手帶緊。
阿勇,那個最早送來的,數小時前讓所有人都無法置信的沒有心跳的病人被束腹帶緊緊捆在他麵前的一張手術床上。
他看起來比先前要遲鈍了許多,攻擊性似乎不是那麼強烈了。
葛成偉拿起一把鑷子,往阿勇的大腿上紮了一下。
他毫無反應。
葛成偉隨手取了一把手術刀,用手在阿勇的胸膛上摸了摸,然後對準心髒正上方的肋骨縫隙。
鋒利無匹的刀刃如同被燒熱後切入肥皂一般,輕鬆至極的沒入皮膚,他順著肋骨走向往下拉,刀片像鯊魚的鰭破開水麵一樣,在阿勇的胸口製造出一條細長而極深的斜口。
幾乎沒有看到血滲出。
葛成偉又拿來一個擴胸器,吭哧吭哧的將作業麵擴大。
慢慢的,聚光燈下,一顆心髒露出了它的一角。
當整個胸腔打開後,無影燈下,一覽無餘的胸腔中,一顆安安分分的心髒正停在那裏。
一刀劃過,半凝結狀態的粘稠血塊從血管中流淌而出,原來心髒所在的位置頓時空空如也。
一顆拳頭大小的心髒被拿了出來握在手裏。
從醫學角度來說,這是一顆非常健康的心髒,它由4個心室,9根主要血管,還有複雜的心肌和瓣膜結構組成,葛成偉能夠想象出當阿勇還活著的時候,這顆心髒是如何強勁而有力的將血液泵送到全身的。
這是一項極其富有挑戰的任務,如果不出意外,它還會在那個位置跳動25到30億次,那樣不可思議而偉大。
時間倒退幾十年,這地方出點什麼問題,病人和醫生能做的事情都不是很多,等死罷了。即使是現在,心髒手術也可以說是對團隊協作要求最高的手術。
已罷工多時的心髒此時看起來和菜市場豬肉案板上的普通豬心一般安靜而平凡,不過是一塊肉罷了。
感受著手上的重量,葛成偉抬頭看向阿勇,心髒的主人,胸口開了一個碗大的洞,心髒消失了。
而他自己,沒有表現出其他任何受到強烈傷害的反應,仿佛這具身體和他絲毫關係都沒有一般。
豁口就像一張咧開的具嘴,嘲笑著人類的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