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前讀到這首詩歌的時候,年紀還小,也愛較真。我就想,不過就是這麼一條河,用得著整天哭哭啼啼,不會遊泳給你造條橋走過去不就行了嗎?”
徐青木嗬地笑出聲來。傻子麼?那可是天河。從前他也這麼想過,但是誰能在天上造橋呢?
“雖然已經有條鵲橋在那裏了。可是這條橋,一年長長隻在七月七出現一回,對兩個熱戀中的男女青年來說,的確未免殘忍。我就想,那就造一條長久的橋不就行了嗎?我就開始琢磨怎麼建了。”
徐青木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他不會真的做出了這般傻子行徑吧?
他還真做出來了。
他說:“我先參考參考那條已經有了的橋。牛郎星織女星距離有16。4光年,一光年10萬億千米。一隻成年喜鵲身長46厘米,我算出的結果是,337295608152880695隻喜鵲。嗯,不用考慮材料的高強度、高韌性、耐腐蝕性,不用考慮它是拱橋、懸索橋、斜拉橋,嗯,得要這麼多隻。”
徐青木看著他,勉強扯了扯嘴角。
他說:“我一時高興,拿著這麼計算得來的結果,去念給她聽。”他指了指外麵他那正坐在客廳沙發上打毛衣的妻子,一副被挫敗的樣子說,“我還沒念完那麼讓人得意的數字呢,她就打斷了我,問:不是兩隻就行了嗎?”
徐青木瞪大了眼睛。見他也是相似反應,項老總算有點找到同伴的感覺了,“她說,一人騎著一隻,飛過去不就行了嗎?還說,這是比較省事的做法,兩邊一起飛。要是不那麼趕時間,一隻都夠了。一個人騎著一隻飛到對方那裏去。人家可能是為了滿足我們的浪漫,才一年一起騎著喜鵲飛一次的。”
徐青木到底沒忍住,噗嗤地笑了一聲。他覺得被打敗了。
“我覺得被打敗了。”沒想到,項老直接說出來了。“我這麼辛苦計算出來的結果,她輕而易舉的就推翻了,我還無可反駁。想想都讓人受挫。我問她,那你還信不信有鵲橋。她說當然得有,不然兩人怎麼能見麵呢?誰規定鵲橋一定是一條橋的形式?”
徐青木沒有言語了。
項老語氣變得認真起來:“沒有鵲橋,他們就沒辦法相聚。有時別人會當我們的喜鵲,有時我們要當別人的喜鵲。這樣人人才有可能成為一次牛郎織女。到今天,我們還有人相信鵲橋就在天上,不過是人心所向。人心如水,千變萬化,沒有定勢。水無形,水上的橋卻是永固的。幫別人搭一條橋,做他想做的事情,見他想見的人,實現他想成真的夢。我到現在,是這樣想橋的。”
徐青木抬起頭來,看著他。
“我活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參與建造過的大型橋梁一十四條,走過見過的橋不計其數。但若要我說真正難的,卻是兩條無形橋。鵲橋,看似在天上,其實我們一生都在走,通命運求圓滿;奈何橋,漂浮無定時,通生死分陰陽。你看,最難的不是怎麼造,是怎麼走。人之一生,路漫修遠,要走好這兩座橋,何其之難。我能跟你說的是,如果你的奈何橋還沒出現,那就繼續走好你的鵲橋。”
人造橋,橋渡人。造橋人,渡人渡己。
徐青木一言不發,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項老由他,自踱步去了他妻子那邊。
即日,他便回去了珠海。
站在她人去樓空的房間裏,他心裏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空茫。
他茫然立了許久,開始檢視起她遺留的物品,他未知的她從前生活的點點滴滴。他拉開最上方的抽屜,裏麵擺放著幾遝碼得整整齊齊的信封。每一封都用鉛筆標了個數字,最上麵的一封寫著519。
從前的,新近的,都是他寫給她的信,她從來不回複。原來信卻被這樣珍視地存放著,一封一封標記了順序。
他想起女人喜愛的浪漫故事,心中隻恨自己為什麼不再多寫一封,最後一封。
他拉開了第二層抽屜,裏麵隻孤零零地躺著一個信封,一張有些泛黃的紙張。粗略掃過去一眼,紙張上麵寫著英文。他的注意力全被那封沒有落款卻標記著520的信封吸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