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關在禁魔法陣的上麵。”露娜壓低聲音開口,“你怎麼會用出魔法?”
他不在這裏。縱然安東尼的氣息是如此強烈,隻是那濃厚的魔法波動同樣徘徊在露娜的身邊,她就算不回頭也知道男人本身還仍舊在遙遠的白霜。
“現在不在了。”
他的語氣依舊是像往常那樣,乍一聽來平靜得毫無感情,可靠得那麼近,仿佛男人的嘴唇就在她的耳畔,那之中壓抑著的情感又是那麼的清晰。對戰爭的興奮,對自由的向往,還有……可能連他自己都分辨不出的憎恨與愛。
“誰放出來的你?!”
“沒有人。”
他的其中一隻手略略鬆了鬆,挪到了女王的脖頸之處,這樣近乎於從背後擁抱的動作讓露娜相當抗拒,然而安東尼卻從她的盔甲之中扯出來那顆藍色的珍珠。
“我等了你兩年,你終於戴上了這個。”
女王的眉頭一擰:“它果然不僅是個飾物。”
“是的,這上麵有我的精神烙印。這是個開關,能打開與深藍的鏈接。當時你傷還沒好全,我怕你有意外。”
“什——”
“你以為我會拿著這個害你對不對?”
露娜無言,她的確是這麼認為的。她察覺不到上麵的魔法,狄麗雅也察覺不到。可是女王就是覺得這個東西沒那麼簡單。她把這個東西放了兩年,直到出征之前才想起來。
“當時我並沒有打天堂島的主意,最起碼……短時間內不會。”安東尼的語氣中難得帶上了自嘲的語氣,他笑起來,“沒想到我還沒動,你就動了。”
“那現在你為什麼來?我死了對你沒壞處。”
“我看到了。”
當什麼神棍啊,你眼睛都沒了你看得到個鬼啊。女王被他沒頭沒尾的話搞得有些堵心,她剛想開嘲諷,安東尼的話再一次響起。
“真理之眼。我看到了過去與未來。”
站在白霜地牢之外的安東尼握緊了三叉戟,他的脖子上,那蘊藏著海洋力量的深藍散發著冰冷的光芒。如果他願意,整個城市會在頃刻間化為大海的一部分。
但是他沒有動。
盲眼的亡國之君,他鬆開了露娜的頸飾。露娜感覺到男人的手重新握住了自己的手,他的手掌覆蓋住了女王手背上那殷紅的印記。
他看到了過去,幾百年前,那個身背著血債的將軍殺死了阿瑞斯,自己坐上了戰神的位置,他並非凡人,他是以凡身,終究成為了神。
他看到那個將軍最終將奧林匹斯劍刺入自己的胸膛,將深埋於身體中的希望擴散到了人間。雅典娜憤恨地拔出了劍,將之藏在了海的低端;他看到轉生的阿瑞斯的睜開了眼,懷著仇恨與絕望的他在****夜夜重複的拷打與責罵之中發了狂,那千錘百煉的身軀每添一道傷痕,他眼中的理智便消退一分。
他還看到了未來。
赫拉將潔白的嬰兒放到了尤妮絲的懷中,那未來的路邊分為了兩條。其中一條是如此的陌生,那路上的露娜不會輕易展露笑容,蔚藍色的眼中也沒有偶爾閃爍的精明。這條路上他的母親早已死在貴族的亂棍之下,安迪爾與他也未曾相識,這條路上那套著金色盔甲的身軀上再無陸地的氣息,他對於大陸,隻有無盡的痛楚與絕望。
他答應了與天堂島未來王者的婚約,卻在之前迎娶了貴族之女柯拉。他親眼看到那預言之中的少女為他發了狂,手刃他的妻子,任由她仇恨纏身,將滿腔的怒火發泄到了大陸的生靈之上。
露娜失敗了,她死在了自己的步步經營之下。而隨後神明再次來到了世上,以仁慈的名義,再一次對那陷入恐慌與黑暗的文明進行無情的壓榨。
這樣的自己讓他心驚,不……這根本不是他。他並不是那條路上的人。
而自己身處的這條路——
“未來?什麼未來?!”
黃金弓重新對準了阿瑞斯的頭顱。安東尼的思路戛然而止,無窮無盡的力量隨著溫熱的手掌傳到露娜的手上,那是海洋的力量。
安東尼沒有回答亞馬遜女王的話,他也不過隻是看到了一個結局,一句話,一個畫麵。關乎於他的畫麵。
“你要是死在這裏,阿瑞斯就會統治大陸。”他的語氣中帶著調笑的意味,露娜心中一驚,安東尼從來沒有把情緒表達的這麼清楚過,“你的人選中了我,如果我不做這件事,罵名就會擔在我頭上。”
“等等,你——”
“冷酷暴虐的名聲,還是留給你吧,天堂島的王者。”
“——安東尼,你給我停下!!”
含著整個海洋力量的黃金箭離弦而去。
露娜手肘內側的印記在刹那間消失,如同幻覺一般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