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3 / 3)

以前真沒怎麼覺得,原來時間是可以充裕到讓人這麼無聊的地步。馬健還在上課,我一個人無所事事的打了會球,便坐在他們操場上的陰涼處歇息,沒勁的很。我給他告個別,獨自回家去了。

家父和母親因為養殖,一直住在另外的院子,我便住在已故去的爺爺奶奶以前留給好幾年未曾歸鄉的二叔的院子裏。

這個破舊的老屋,因為年久無人居住,大門和鐵鎖一並在歲月裏被鏽蝕的斑駁,院子裏已經荒草叢生,一直蔓延到我暫居的屋子前。我花費了一整個中午從前院大門到屋子前沿修葺了一條勉強能通過的小路。然後把院子裏以前粉白的牆壁重新清掃,用家父曾經送給我的毛筆在上麵添了些書畫,讓原本頹廢的院子顯得有些生氣。

後來這個地方成了我、何成成、馬健還有吳飛的聚會場所,家父看到我的清掃也欣慰不少,但是看到我在牆上的壁畫就開始發威:“好好粉白的牆你看你畫什麼山水花草,寫什麼字?你這樣是逼著你二叔將來拆房子。”但是我看得出家父還是因為我在筆墨上的成績在慍怒中夾雜了些欣慰的,後來他經常和他的朋友們在這裏聊天,為的就是在無意間炫耀他兒子的字畫。

我在奶奶生前的屋子裏住著,屋子還保留著奶奶生前的擺設。屋子正中是老木櫃,上麵擺放著她和爺爺的照片,正上方的牆上掛著一個年代久遠的老相框,裏麵嵌著各式已經泛黃的照片。

我年幼時,家中並非寬裕。家父整日在外麵做工,很少回家。留下母親持家侍奉上親。爺爺體弱,奶奶更無力勞務,大小事務皆成於母親。對我她自然抽不開身管教,我自牙牙學語開始的記憶便是在二位老人的逗樂消磨中開始的。

因為有文化,爺爺做了本村書記,直至溘然。我最好奇的便是他伏在案頭奮筆疾書的時候,書桌上賬本做了我的坐墊,我就坐在他麵前托著腮瞪著他的眉頭緊鎖,或者騎在他肩膀上看他手中飛舞的鋼筆在紙上留下的墨痕,跳舞也似,在我看來,那是絕世美妙的節奏。墨水緩緩流淌的文字,點滴沁入我的心根。

那是我童年印象最深刻的事情。

爺爺累了,就把我抱在懷裏,教我認字。他在廢紙上寫下剛毅的字:“我是中國人,我愛中國,我是郭良。”逐字逐句的帶著我念,我咿咿呀呀的學。除了“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就是我在開始蔓延說話時候爺爺給我教的那句話,雖然我並不明白。

我四歲時。知道叔叔當時在北京做廚師,那時候能在北京是多麼一件榮耀的事情,左鄰右舍每當飯後在門口閑談就會提及,誇爺爺有兩個好兒子,爺爺就牽著我樂嗬嗬的笑,笑紋從嘴角泛到心底,永遠抹不去的欣慰。每次這樣,爺爺回家時都要看看叔叔寄的家信,反反複複的看,看到老淚縱橫。

回信,爺爺每次寫完,都要詢問奶奶要說的話,奶奶不會寫字,坐在桌子旁慢慢悠悠的想,想一句說一句,說一句爺爺寫一句。語言雜亂絮叨,沒有組織湧起來的思念。我也在旁邊寫,歪歪扭扭的鉛筆字,還是詞不達意的問候。爺爺摸著我的頭,俺孫兒長大了,你叔叔肯定很高興啊。

我沒有見過叔叔,或者說我出生起他就沒回過家,爺爺說他在學習,年輕人總要有奮鬥的東西,這個是理想。我就這樣開始了對叔叔的崇敬,一直夢想到他回家,能看到這個為夢想一直奔波的男人。

後來爺爺重病,家父便辭工回來照顧,不再外出。奶奶陪在爺爺身邊悉心照料,花甲怎能抗爭歲月。爺爺後來的那段歲月就是充斥著濃厚的中藥味和奶奶每日提心吊膽的問候。

爺爺去的消息奶奶並沒有通知叔叔,我很不明白,整日思念的兒子為什麼不回來參加父親的葬禮。他是在爺爺離世當年年底回來的,那個男人回家之後的第一件事情是先找父親給他講這些年的成績,但是隻看到牆上那張新框架了的黑白照片,他看看奶奶,老人眼裏隱藏不了這樣的悲傷。我就看見我一直想看到的男人轟然倒地憤恨嚎啕的樣子。

我站在叔叔旁邊,看著爺爺的照片。照片上的爺爺很消瘦,和他生病時一樣毫無神采。那框架裏的黑白色讓我不禁想起了他在世時的點點滴滴,教我認字寫信,逗我玩樂,我忽然大聲哭起來,我才明白悲傷遠比被人搶去玩具更沁入骨髓心底。

到如今,我都能清楚的回想起,爺爺抱著我念字的情景。爺爺去後不久,二叔便帶回來一個女人,摸著我的頭叫我喊:“嬸嬸。”嬸嬸是個並不漂亮的胖女人,我不喜歡她的原因不隻是因為她的體形,因為她總是引來婆媳之間的爭執。爺爺去了,奶奶變的很憔悴,又和嬸嬸不斷的爭執,不久便鬱鬱而終。之後二叔和嬸嬸去了北京,到現在都沒有回來過,隻是過年的時候讓他們的小孩來我們家,增加些親切。院子,也隨之慢慢的荒掉。

我看著牆上的照片和桌子上的相框,然後把他們都收進下麵的老木櫃中,現在,這裏是我的天地了。

馬健他們放假後這裏成為我們唯一的聚會場所,我們經常坐在一起回想年幼時候的憨事。等我們成人的時候又聚在這裏抽煙、喝酒、放肆揮霍隨意的時間。

開學前我給楊曉剛打了電話,問候和詢問了一些瑣事,然後才啟程去了學校。

這一年或多或少都有些變化,白玉走了,又有人轉學來到這裏,填補班裏多餘的座位。任婷婷後來成了我的同桌,白玉空出來的座位讓給了程曉清,我越來越邋遢,後來我也有了個女朋友,但是沒幾天便分手,至今我都想不起她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