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試圖解脫自己的苦惱,有時往大處一想,眼前這花花世界,都終有一天會消失,何況現在的煩惱呢?不管是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物,還是螻蟻般的小角色,到頭來都一樣作雲煙散,努力與懶散,成功與失敗,平凡與偉大,豈不是殊途同歸?那何不落個六根清淨,把這塵世中的種種欲念,種種關係,種種負擔,都 拋下,讓逝去的人逝去,放下教授的工作,放棄科研的野心,閑雲野鶴,順其自然。有時,我真羨慕老子和釋迦摩尼的境界,一個無為,一個放下。超凡脫俗,六根清淨,方能沒有痛苦吧。
二十多天後,我猛得打了一個機靈,一個重要的日子又把我的心境拉回了塵世。我在這個日子的前一天戒酒戒煙,保持精神的清醒。我提前網購了幾套新的衣服,包括一套西裝,然後在浴室裏泡了三個小時的澡,用了半瓶洗發水,半瓶沐浴露,把身上的煙酒味都洗去。那一天,我早早起床,做了一番精致的打扮,然後驅車南下。我要早點趕到小娟的墓地,因為今天是她的忌日,我每年的這個時候,都必須來看望她。
天空陰沉沉的,下著雨。雨點打在車窗上,逶迤地往下滑。雨刷器緩慢地擺動著,幫我弄清晰前麵的國道。去墓地前,我到之前常去的一家花店,精心挑選了一束百合,小娟說過,百合花純潔高雅,就像舞蹈。小娟安歇在當地的一家公墓,她的墓碑在墓地從前往後數第四排,從左往右數第八位。
我撐著傘走到她的碑前,墓誌銘來自她的父母,“愛女單小娟”。碑上掛著她的肖像,她披散著頭發,淺笑著,甜美清純,叫人心動。我把百合花放到她的碑前,像回到了家似的,安心地蹲了下來。我溫柔地凝視她的肖像,默默地陪著她回憶在一起的那些往事。
“你要放棄了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問我,這聲音在我大學四年的時光中,一直都是我憂愁的解藥。我驚喜地回頭,墓碑上的人此刻正站在我的後麵,穿著黃色的連衣裙,雖然美麗,卻和這冰冷的天氣好不搭。
我分不清楚眼前這個人是娟還是她,隻擔心她冷,便說:“天氣很冷,你應該穿一件紅色的厚外套。”
“你不是喜歡我穿這件衣服嗎?”她嘟了嘟嘴。
聽她說話的語氣,我明白了,這不是她,是娟。我歡喜地說:“對,不過天氣真的很冷。”便憑空取出一件紅外套給她披上。
“傻瓜,我不冷的。”小娟溫柔地看著我。
“你怎麼會不冷呢?”我關切地問,“這已經是冬天了,還下著雨。你怎麼會不冷呢?”
“你忘啦,我已經死了,鬼魂不怕冷的。”她輕聲說道。
我的眼前一下子變得十分黯淡,淚水模糊了視線,哽咽著說:“已經十多年了,我好想你,一個人的時候,我的腦子裏全是你。因為想你,我覺得自己好孤獨,好孤獨,就像宇宙深處無人問津的小星石。”
“傻瓜,我一直都在你身邊啊,不曾一刻離開過你呀。你的歡喜憂愁,我都一分一毫地看在眼裏。”
她的聲音就像嗎啡,瞬間消除了十幾年孤寂帶給我的心痛,原來她一直在我身邊,這是多麼大的慰藉?
“你還記得你為之奮鬥了十多年的事了嗎?我一直在等你成功,可你為什麼要放棄了?”她的神情一下變得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