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裏的春，尚未回暖。老遠才亮一盞的路燈讓小城的夜更顯清冷。
我擦了擦霧蒙蒙的手表，此刻是淩晨三點半，搖搖晃晃的從城裏唯一的酒吧中走出。
一夜買醉讓我頭腦昏沉，即便很努力的想要走的更直一點，也沒有辦法做到。就像我的人生，不管付出多大的努力，最終也隻能換來如今的支離破碎，讓人絕望。
我叫吳常，二十一歲，是個孤兒。生於這座小城，在孤兒院中長大。十六歲那一年，無人領養的我毅然決定出去闖蕩。
我去了深圳，社會底層的工作我基本都做過一遍。但沒有那家公司願意錄取一個未成年。整整三年，我連一方落腳之地也沒能落下。睡得是陰暗潮濕的地下室，吃的，是最廉價的食品。
我曾一度絕望的認為，我的人生很有可能就要這樣走完。
直到我遇到了她。
即使現在的我酒勁衝上大腦，讓我的意識模糊，我也能清晰的記起我第一次見到她的場景。那些畫麵，在我的腦海中纖毫畢現。
那天也是如現在一般的三月，正值春暖花開。深圳的冬天並不算冷，這讓我省下了一筆不小的開支，於是我得以能夠購買一套雖然廉價，但卻很整齊的衣服。
我在人潮擁擠的人才市場裏穿梭，尋找著一份能夠短時間獲取報酬的工作，也就是臨時工。從來沒上過學，隻是依靠孤兒院的少量書籍自學的我，基本上也隻能找到這種工作。
這裏的人太多了，有麵帶微笑自信遞上簡曆的畢業生，也有如我一般迷茫不知所措為求一份溫飽的人。而後者，占大多數。
擁擠中，有人踩到了我昨天花了二十二塊錢買的皮鞋。我一個踉蹌，往前撲去！
慌亂中，我下意識的伸手抓住了麵前那人的衣袖。
我倒是站穩了，但耳邊卻聽見‘刺啦’一聲，那手感極好的布料就這樣被我扯了下來。
我嚇得頭都不敢抬，惶恐的道著歉。過了片刻，想象中的雷霆暴雨並沒有來臨。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我發誓，我從來沒有聽過那麼好聽的笑聲，即便短促，也足以在我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我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便看見了眼前的人，也看到了一個世界，一個我願意為之付出一切去追尋的世界。
她真好看，詞彙量嚴重匱乏的我隻能想到這樣一個形容詞，這四個字在我腦海中瞬間占據了一切思想。我的嘴裏仍然在下意識的說著對不起，但視線卻再也無法移開。
或許是我的模樣太過像一個小醜，她捂著嘴，又笑了一下。
這下我才驚醒的看見周圍的環境。幾個穿著黑西裝，戴著墨鏡的壯漢組成一道人牆，將她圍在中間，在人潮裏隔出一片空地。
她對我說，沒關係，不要你賠。
直到她們離開，人潮再度將這片空地淹沒，我依舊癡癡立在那裏，久久回不過神來。
我在市場裏轉了半天，依舊一無所獲。想做的人家不要我做，能做的，又不符合我的實際情況。
蹲在人才市場的大門口，我狼吞虎咽的刨著兩塊錢一份的盒飯。仔細地將每一粒米飯都搜刮幹淨，我準備回去。先回我租的地下室，然後再回那座生我養我的小城。
我放棄了，因為看不到希望。
然後我又看見了她，她已經換了一件衣服，但依舊很好看。
她也看見了我，歪著頭仿佛思考了一下，停下了準備上車的腳步，站在那裏，俏生生地向我揮了揮手。
我仿佛被雷霆擊中，心跳猛然加速起來，讓我不由得擔心它下一刻就要從我的嗓子眼蹦出來。
我縮了縮脖子，不好意思的衝她笑了笑。
她修長的手指並在一起，向我勾了勾，示意我過去。
我回頭看了看，沒有人停留。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生怕她示意的不是我。
她笑著點了點頭，示意我趕緊過去。
狠狠地吸了幾口仍帶著涼意的空氣，我鼓足了平生的勇氣，走了過去。
……
我一邊思緒紛亂的回憶著，一邊歪歪扭扭的在無人的大街上走著。
冰冷的空氣進入我的體內，與酒精結合在一起，產生了某種反應，讓我更加昏沉的同時，胸腹間更是覺得鼓漲難當。
鼻尖嗅到一股酸腐的氣息，喉嚨深處一陣發癢。
‘哇！’
下一刻，我扶著路燈，大吐特吐起來。
這一天，我除了白的，啤的，各種各樣的酒，肚子裏什麼都沒有。
吐出來的，也是一股股經過胃液發酵酸臭不已的泡沫。
都說喝酒後吐出來就好了，我卻是越吐越難受，眼前一陣發黑，更是頭疼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