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眼鏡的安平,眼睛裏閃出一抹柔和的光,那是一雙仿佛除了柔和,永遠不會透出第二種感覺的眼睛,讓人看到,就不想把目光移開,因為那目光讓人感覺溫暖、安靜—沒有任何浮躁,波瀾不驚。
踏實、溫暖、安靜、波瀾不驚,這是安平給吳玉最深刻的印象,也是安平一貫呈現給所有人的感覺。
淚水滑落,再睜開眼,那個曾經讓吳玉踏實溫暖的男人,正蜷縮在沙發裏,睡夢中緊鎖雙眉……
吳玉將所有的動作減慢、放輕,她不想再給安平任何來刺痛自己的機會,趁他醒來前離開家裏,這是吳玉看到沉睡在沙發上的安平後,整個早上唯一所想。
收拾好一切,輕輕帶上門,今天的她,沒有力氣擠公車上班,到了樓下,直接打了輛車,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事,便是給安平發信息。
“回C市吧,短時間內,我不想見麵,也請你不要打電話給我。”
安平幾乎整個晚上都沒睡,天都已經亮的時候,才強迫自己閉起眼睛休息。吳玉的信息傳來,將安平驚醒。
離開,暫時不見麵,不打電話……請--一個請字,拉遠了彼此間的距離。但所有的這一切,都比安平預想得好,也冥冥中覺得不妙。
安平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木然地起身,緩緩走至洗手間,鏡子裏,一個頭發散亂、一身褶皺、麵容憔悴、眼睛黯淡無光的男人,那是誰?
調高些水溫,打開淋浴站在水下,安平企圖用溫熱的水,澆暖自己那顆涼掉的心。
從認識吳玉開始,兩人就是平淡的交往,婚後平靜如水的日子,也沒有任何波瀾。這樣大悲大怒的吳玉,以及大悲大怒之後平靜的吳玉,讓安平無所適從、束手無策。
但是C市的工作等著他回去,吳玉也向他索要安靜,他自己也需要冷靜的思考,還要及時的解決好與喬雅的感情牽絆。一切的一切,促使安平隻能依吳玉所言--回C市。
從洗手間出來,穿戴整齊,穿衣鏡裏,熨燙平整如新的襯衫西褲,又再是那個熟悉的自己了。嗯,隻要給我時間整理,一切,都還會是原來的樣子。安平給了自己些信心,想給鏡中的自己一個鼓勵的微笑,但是幾經努力,都沒做到。
可是,就這樣離開嗎?
略加思索,安平拿起了紙筆,給吳玉留了張字條,“玉:我愛你,別離開我!請給我、也給我們的家一個機會,我定會好好珍惜。會永遠愛你的老公--安平。”
將字條放在茶幾上,用吳玉常用的茶杯壓好,挨個房間仔細的看了一遍,仿佛即將遠行卻又不知道歸期的人,眼裏露出深深地眷戀,眷戀背後是一片不知預期的蒼茫。
窗簾該換了,還是新婚時候跟吳玉一起買的,淡藍色已有些發白的痕跡,下次回來一定換;沙發也換掉吧,雖然是跟吳玉一起挑的,她最喜歡的一款布藝沙發,但她一定會介意喬雅在那裏坐過。
把那個吳玉喜歡的玻璃花瓶,也擺到沙發對麵,吳玉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隻要我回來,就把花瓶插滿玫瑰,自己好似從認識到現在,都沒有送過吳玉一朵花。
廚房的窗也該擦了,她總是抱怨我不幫她,每次都是一個人踩著鋁合金的折疊梯子,吃力的擦,每回擦完之後第二天醒來,第一句話,總是嚷著,“胳膊又掉了!”;臥室的床單也全部換掉......不!不能換,如果換掉,說不定她會以為喬雅也在那上麵呆過......
安平最後站在自家的門前,再次向各個方向張望,眼淚終於是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是的,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如果有那麼一天,自己失去了這個家,這個讓他身心得以雙重依靠的地方,他怨不得任何人,甚至是喬雅。
雙腿猶如拖著巨石,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幾年來,邁出這個家的步子,從未如此沉重。
輕輕關好門,再輕輕拉一下,嗯,鎖好了。拖著綁了巨石的腿,再一步一挪地走到樓梯拐彎處,再次轉回身,看著自家的防盜門,心一點一點地下沉,不知道下次再回來,會是什麼時候,什麼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