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孔易之曲解血淚夢 丁一郎苦尋狼皮書(1 / 3)

烈雷如刀,斬大地以顯威勢;驟雨似劍,穿巨石以柔克剛。

五月黃昏時的一場大雨把翠雲山潤得清脆欲滴,山腰之上煙霧彌漫如若仙境,一條瀑布從煙霧中傾瀉直下,擊打在下麵的一塊巨石之上,激起四濺水花,然後順著一條小河奔流而去。

沿著小河的岸邊有一條大道,卻少有行人,道旁有一座八角亭,亭中坐著一位遊方相士,銀須白發,瘦如枯柴,似乎是在等雨停了再繼續趕路。此時遠處走來一位少年,雨水不斷地撒在他的身上,渾身上下早已經濕透,可他竟似乎渾然不覺,仍然在一步步蹣跚而行,左手中握有一根三尺左右長的竹竿,雖然幾次幾乎跌倒,他卻不把那竹竿當拐杖來用,隻是緊緊地握著它。

當這少年走到亭子跟前時,也不進入亭子,隻向那相士抱拳行禮,說道:“前輩有禮,請問前方可是毛仙鎮?”

那相士仔細觀看了一下少年,不僅一愣,隻見他麵有饑色,疲憊不堪,但雙眼卻是炯炯有神,然後說道:“前方十裏正是毛仙鎮。”

少年聽罷忙答謝,然後就要繼續前行,相士急忙起身,說道:“且慢,敢問閣下,你這麼著急地去往毛仙鎮有何貴幹啊?”

少年轉過身來,說道:“不瞞前輩,這個鎮子中有您老人家一個同行,名叫孔易之,我是去求教的,請他解我心中謎團。”

相士說道:“哦,你可知道那孔易之是何模樣?”

少年搖頭,說道:“我雖千裏跋涉,卻至今無緣謀麵。”

相士大笑道:“老朽不才,正是孔易之。”

少年一驚,隨即麵露喜色,正要上前行禮,卻突然倒地,昏死了過去。這相士孔易之在江湖中人稱“易醫雙絕”,不僅以替人看相為生,還精通醫術,他急忙把少年抱進亭中,替他把了脈,知道隻是極度虛弱疲勞所致,並無大礙,遂從腰間拿出酒壺給少年喂了幾口,然後從背搭中取出銀針,在少年的頸後輕輕刺入,那少年才慢慢蘇醒過來,孔易之見少年已醒,說道:“你且在此休息,待我去尋些幹柴和吃的來。”少年正要答謝,卻感覺渾身無力,竟又慢慢的睡著了,孔易之取出油紙傘,就徑直向翠雲山中走去。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左右,孔易之提著一個碩大的野兔抱著一些木柴回到了亭子中。那些木柴全是一種樺樹的樹枝,這種樹木的樹皮在生長時會流出許多油脂一類的東西,即使剛剛被雨淋濕也能很容易的點燃。孔易之用小刀將樺樹皮剝下,用手掌揉碎,然後取出一小塊火石打出火花點燃,放上木柴,不一會就燃起了一團火焰。他把少年靠近火堆,以便能快點烘幹他身上的衣服,然後把野兔剝皮開膛,用木棍架在火上烤起來。

在野兔快要烤熟的時候,那少年卻突然大喊一聲猛然坐起,顯然是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不過瞬間他就恢複了正常,看了看身邊的火堆和烤熟的野兔,然後站起來向孔易之深鞠一躬,說道:“晚生失禮,前輩勿怪。”孔易之見少年雖然年紀輕輕,卻甚懂禮數,急忙大笑道:“無妨。你身子很虛弱,趕快坐下,這兔子也熟了,荒郊野外,無料可滋,你就將就著填飽肚子吧。”少年雖然十分饑餓,但非親非故卻也有些不好意思,孔易之見狀急忙撕下一塊肉來遞給少年,說道:“不必客氣,你為我而來,這兔子就算是我為你接風了。”說完大笑,頓時消除了少年的顧慮。少年雙手接過肉,狼吞虎咽地吃起來。不多時就將整隻兔子全部吃完,竟然還把孔易之酒壺裏的酒一飲而盡。

孔易之見狀笑道:“你現在是酒足飯飽,是否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裏,父母是誰?”

少年聽罷一臉茫然,說道:“我隻知道,我的名字叫丁一郎。”

孔易之聽到“丁一郎”三個字大吃一驚,頓時竟說不出話來。

丁一郎更是吃驚,忙道:“前輩難道認得在下?”

孔易之回過神來,笑道:“不曾不曾。現在雨已停了,不如我們繼續趕路,如不嫌棄,今夜就在我家中休息如何?”

丁一郎起身答謝,說道:“多謝前輩,打擾了。”說完二人向毛仙鎮方向走去。

這毛仙鎮是翠雲山腳下的一個小鎮,雖隻有百十戶人家,卻是這方圓百裏唯一有人煙的地方。背靠青山,常年有山泉水流入鎮中,所以鎮子上十分幹淨,在大小街巷的兩旁百姓種滿了各種花果樹木,此時正是花開時節,花朵把毛仙鎮裝扮得如人間仙境世外桃園。鎮子的入口處有一個牌坊,兩旁書寫著一副對聯:

一看便知君乃天外來客

三喚方醒我是山中毛仙

孔易之帶著丁一郎穿過街巷來到一個小院門口,那個院子看起來毫不起眼,破舊的大門和斑駁的院牆似乎在演繹著千百年的風吹雨打,走進院子後丁一郎發現,這裏雖然破落但卻是非常幹淨整潔。然後二人走進這院子中唯一的一座兩間的小屋,屋子當門正中央供奉著一座神像,丁一郎卻看不出是何方神聖,一間屋子裏擺滿了各種中草藥和瓶瓶罐罐,另一間裏有一張床和兩把椅子,其他再無他物。

孔易之請丁一郎坐下後笑道:“說來慚愧,老朽一生未娶,膝下無人,便對細軟家財不感興趣,隻要有食果腹有衣遮身也就知足,平時替人看相治病所得之財大都縱情山水或散於他人,唯獨對這易經八卦和那些花花草草終生不舍其愛,所以有人說我是“易妻藥子”。其言不實亦不虛啊!所以,今天也就隻能委屈你了。”

丁一郎忙道:“不敢,多謝前輩收留。”

二人說話間夜已三更,因屋中隻有一張大土炕,二人就在這同一個土炕上和衣而睡了。

雞剛叫頭遍,丁一郎又是忽然大叫一聲猛然坐起,不料孔易之早已醒來,屋裏也點燃了一盞油燈,丁一郎說道:“晚輩又失禮了。”孔易之忙說無妨。這孔易之其實是一夜未睡,昨天在亭中時他就感覺到這少年似乎是長期被同一個噩夢所困,今天他想驗證一下自己的判斷,不料果不其然。

他將自己的判斷告訴了丁一郎,問道:“你來找我是不是就是為了這個似乎與你同生俱來的噩夢啊?”

丁一郎聽到此話精神一震,說道:“先師說他收留我時我大概隻有兩歲,從那時起我每天都會被同一個噩夢驚醒,我夢見一個大雨的夜晚,我躲在一個漆黑的角落裏,四周到處都是血水,有一個女人在大聲的哀嚎,她在一遍一遍地呼喊我的名字,所以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的名字丁一郎,她在血水裏艱難地慢慢爬著,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卻忽然看見一把劍斬下了她的頭顱,我就會被那噴出的鮮血驚醒。”

孔易之驚道:“難道尊師已經不在人世了嗎?”

丁一郎說道:“半年前先師說去赴一個老朋友之約,臨走前叮囑晚輩,說此約三日內便可回來,但如若三日內不回,先師便已不在人世,我萬分著急,問先師是何人之約為何如此,先師卻嚴令我不得過問,隻是說如果三日不回,叫我來毛仙鎮找前輩,說前輩定能解我一生噩夢,我苦等數月先師都沒有回來。”說著說著,丁一郎竟泣不成聲。

孔易之聽罷也不覺長歎一聲,說道:“江湖中無人知道,我雖與尊師隻有一麵之緣,卻是摯交好友,不料野鶴兄卻先我而去了。”片刻後又道:“賢侄不必太過悲傷。我先給你配一副安神固元之藥,把身子先調養一下,稍後再給你解這個噩夢。”

丁一郎見是師傅的好友,急忙下跪,說道:“多謝前輩。”孔易之把他扶起來,說道:“賢侄不必客氣,以後就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便是。”說罷轉身去給丁一郎配藥去了。丁一郎心中卻又增添了一團疑雲,他並未告訴孔易之自己的師父是誰,也從來不曾於他謀麵,他又如何知道自己的師父是誰的呢?他又如何與師父相識?

丁一郎的師傅名叫喻年鶴,早年間和他的同門師兄李慕雲被江湖中人並稱為“閑雲野鶴”,一生遊遍名山大川居無定所,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的行蹤,所以江湖中常有人傳言他們師兄弟兩人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死了。

正在丁一郎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孔易之已經把藥煎好端了過來,丁一郎也不再客氣,隻說了聲多謝前輩,便將藥一飲而盡,他似乎感覺不到那藥其實是很苦的。他將藥碗放在桌子上,說道:“其實先師在世時,也常為我煎一些安神之藥,但都不見好,先師甚為焦慮,言道此夢隻有前輩可解。敢問前輩,現在能否為我解一解這個血淚之夢了嗎?”

孔易之長歎一聲,似乎有無盡的難言之隱,其實他在煎藥的時候一直在想該如何來解這個血淚之夢,他知道這世上能解開此夢的隻有喻年鶴和自己,但他不知道怎麼來解這個夢才是真正的幫了這個少年。他明白為什麼喻年鶴讓自己來為丁一郎解這個他們一生都不想解的夢,喻年鶴雖是丁一郎的師父,但更像是丁一郎的父親,他一定是自己不忍心,即使在知道自己有去無回的時候也沒有解開此夢,而是將此重任交給了自己,他怎麼也不想辜負了自己摯交好友的在天之靈。他想了很長時間,緩緩地說道:“孩子,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人不能強求。這個夢預示著你雖命途多舛,卻也是苦盡甘來,血為恨淚為悲,但悲恨已經被雨水衝走,你以後的路將充滿愛和真情。”

丁一郎不解道:“可為什麼我每次醒來感到的都是仇恨,那個拿著長劍的人像一塊巨石壓在我的胸口,讓我喘不過氣來,而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誰,和我有什麼關係,又哪裏來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