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著尊重曆史和不悔少作的想法,這次修訂主要是修改錯誤和做一些精簡。當然,關於這本完成於1999年年底的首本個人專著,許多自我反思和批評會在我上課時不斷“與時俱進”。寫作這本書稿時,個人計算機還未這麼普及,查閱參考資料的方式也與今日發達的資訊和全球信息同步遠不能比;手寫的文稿、早期的編排軟件、郵寄的不便和多數人還沒有富起來的現實,都使得一本書的出版仿佛顯得更難,也更神聖。所以迄今仍想感謝金聯照、金樂琦、金聯楨三兄弟對當年浙大人文學院的慷慨資助,也懷念當年人們在學術研究和課堂教學上也許更多一點的虔誠之心。
從2009年起,浙江大學竺可楨學院開創了“榮譽課程”,我開始承擔榮譽課《西方文學經典》的教學,並用這本書稿作為古典部分的參考教材。尊重我的願望,竺可楨學院教務科老師為我安排的是小班。這是一個講課不用話筒的課堂,更是一個師生可以頻繁討論互動和教學相長的課堂。班上同學的專業以理工科方向的占多,也有外語、社科、商科和藝術類同學,年級不限。
竺可楨學院建設榮譽課程的理由應該是培養精英。以追求卓越為宗旨的一流大學,其教育理念與方法必須堅持任何社會都需要的培育精英意識。這個“精英”群體不是在社會中掙得更多、升得更快、各種排位更高、更吸引眼球的人群,而是精神境界更高、麵對問題更嚴肅和理性的群體,他們對社會貢獻更大、思考集體和個人發展問題時價值立場站得更高,是更具有公共觀念、人類意識和宇宙情懷的人群。不管一個社會發展到什麼階段,采用的是什麼社會製度,選擇的是什麼管理模式,這個精英群體都是不可或缺的。
浙大竺可楨學院的興辦和曆年來的不斷改革嚐試,應該說都是想在優秀人才的培養上,加上競爭和激勵機製,加上特殊政策和獎懲方法,營造有一定“門檻”的特殊氛圍,以引導有誌學生成為真正的時代先行者。雖然浙大已經有核心通識課和許多國家級、省級和校級精品課程,但榮譽課程堅持隻在竺可楨學院開,隻在學生最歡迎的課程選擇基礎上開(我這門課也是早就已經在浙江大學開設,但若入榮譽課程,則需要全麵提升各項要求),應該說也是需要勇氣和魄力的。因為也許會被認為是多此一舉,被認為是有違教育公平原則,被認為是追求政績思路……但具體是什麼,需要真正投入理想和熱情地去做、去接受各種懷疑和檢驗、去進行不斷的修正和調整,才能真正得到期望的結果和有客觀依據的結論。
由此我認為自己能做的,首先就是真正投入理想和熱情地去做。《西方文學經典》開課多年來,一直得到竺可楨學院領導和同學們的認可和好評,我想主要是由於三個基本原因:一是文學的文本,對於開啟人的智門和慧根、培育人的人生價值觀有獨特的作用。以語言文字為媒介的文學文本,傳遞的是悠悠文明發展曆程中不同文化群體的智慧和發現、思想和情感。就像人們需要豐富的技術傳遞科學原理一樣,閱讀多種多樣的經典文學文本可以讓學生在閱讀中一方麵獲得百科全書式的各種知識,另一方麵則同時拓展著思維和情感的廣度和深度。文學的廣博內容和感性體現方式,總能有效拉伸和延展學生的社會人生視野、擴寬他們的生命和精神情感空間,閱讀優秀的文本和大師的思考總能讓學生從狹隘的自我意識中走出來,走進別有乾坤的人生天地,體會到社會人生的各種可能,從而走向更具公共意識和共享理念的道德境界。好的文學之所以有淨化心靈、提升境界的功能,就是源於這種經典與現實之間的、有價值意義的聯係方式。
二是因為中國文學對“道”的描述主要是通過詩體或抒情體,修道的方式主要求道、論道、聞道、悟道等;西方的文學更早和更多地運用史詩和敘事體,理解的方法主要通過事實描述和邏輯理解的方式。所以無論是考慮思維內容還是科研方法論,無論是討論文理互通還是理性與感性相協調,對一個中國大學生而言,東西方文學的功能都是不能重此輕彼的,而西方文學的善講故事之“道”尤其應該重視和汲取。
三是因為經典的閱讀其實是一次次“我”與各種“他者”的交流、是“主體”與“主體”的直接或間接交流。解讀文本和闡述自己的欣賞體會,與其他人爭論和分享自己的體會、發現、見解和感悟,其實也是學生跨文化人際交流能力的切實培養,尤其是情感體悟能力、邏輯思維能力、語言表達能力和人際溝通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