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的老四回來了，唐君遠載著他回來的。北京的冬天實在是寒冷，學校又暖氣不足，嬌生慣養慣了的老四便決心回老家來。同在師範任校長的楊姑姑無奈，隻得讓他準假。但同時又恐生不測，便讓唐君遠來接他。老四從小就有肺癆病，一天到晚都可是咳嗽個不停，自然不願意去擠又是煤臭，鋪蓋又冷硬的火車。唐君遠無奈之下，隻能開汽車載他，但是汽車一下子也開不會老家，於是隻得每到一地，在賓館小住一晚，換一輛車接著開。就這樣停停走走，走走停停，月底總算是歸了家。楊老四裹著俄羅斯的熊皮大衣，脖子裏圍著大紅猩猩的氈子，頭上頂著牛皮小帽，供著腰背，在仆人的攙扶下緩緩踱著步走到了老宅的門口。唐君遠望著他，歎了口氣，嘴裏叼了煙鬥，滿臉的不屑，心中不由的嘀咕起來“東亞病夫！”。警察署的兩輛卡車呼嘯而來，停在了老宅前。唐君遠循著動靜插著腰，回頭望去，看見上千個大小不一的箱子整整齊齊的堆放在卡車的車廂上，卡車頂上還罩起了一層防水防潮的綠皮鬥篷，兩隊警察緊握著手中的步槍，嚴肅且鎮靜的圍在卡車左右。老四眼神十分的呆滯，“咳咳”咳嗽個不停，一隻手卻顫抖著指著警察“都小心些，都是金石甲骨字畫，少了你們賠不起”，唐君遠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隨手扔了煙鬥，從懷裏口袋掏出一支切成中指大小的雪茄，正準備向那邊的警察走去，耳邊就來了句“眾位少爺放心，老鐵辦事錯不了！”說罷，便從口袋裏掏出了一盒火柴，取了一根“哢擦”劃上了火，撚著火柴腿兒，替君遠燒上了雪茄。老四麵色鐵青，一臉哀怨的罵道“你這是拍馬屁！官商勾結，民心渙散，要亡國了啊！”唐君遠“唉”的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又笑著對鐵警司“thank you，very much”鐵警司在大學堂上過課，聽得懂幾句洋文，便點頭哈腰道“it’s my pleasure!”，話音剛落，老四幾乎哀嚎的要哭了起來“無怪靜安先生一心求死啊，黃毛番夷，洋人俚語眾人皆為仿效，無怪啊！無怪！”，說罷，熱淚縱橫，掀起衣領擦著。鐵警司跑了過去，又揮手叫了兩個警員“去弄碗熱咖啡來”，“加三分奶，七分糖！”楊老四哽咽著，抽著氣應和道。鐵警司點了點頭，溫和的道“照辦，去吧”。唐君遠一隻手壓在汽車的鐵皮上，一邊低頭吸著雪茄，全然不管老四了。這時候，又一個聲音對著他，確實嚴肅、淩厲的“阿遠，我跟你說了多少次！都是你弟弟，你不能偏心，你總是照顧老三，就是不管老二！有沒有個當哥哥的樣子”，老葆叔一臉嚴厲的訓斥道。說罷，他對著守衛的警察們喊“老薛家就養你們這些廢物嗎？過來哄啊！”，警衛們不為所動，鐵警司尷尬的笑著，葆叔惡狠狠的瞪著“怎麼又是你！”，鐵警司點了點頭。老宅的門咯吱一下開了，楊崢一襲白衫，大方磊落的走出來，正做著輯，正道了句“警察兄弟們辛苦.....”，準備來翻話的時候，猛然發現二哥在哭，他便跑了過去，從袋子裏去了塊方巾：“怎地哭了呢，回來是好事啊！”，說著，便去替他拭起了淚來“你看啊，你愛吃那海裏的魷魚，我特地買了輛飛機，雇了人從大連買來放在冰裏空運回來，掐準日子，知你吃不慣海貨的腥膻味道，特放在蜜裏醃同洛神花、枸杞、甘草、酒糟、地骨、桂圓、桂花、梅子、柑橘一道醃漬了一個晚上，放在紫檀混著果木的柴火大灶裏烤了，又加了雞油，混著香菇炒了....”菜還未說完，楊二哥便喘著粗氣“對也，對也，三弟對我好！”，唐君遠瞅了一眼，蔑視道“對，三弟對你好！我也對你好！大家都對你好！”，老二一聽便急了，又哇哇大哭起來“你這個小人，奸佞小人！亂臣賊子！”葆叔一看，立刻捧起了他的臉“你莫與你唐哥哥計較，他畢竟是老爺的義子啊！好弟不與哥鬥，莫理他！”，楊崢搓了搓手，急忙又說了道菜“對對對，你看你身體不好，我譴了人專門從內蒙專門綁了隻牧民家的小羊羔來，剛剛現殺的，知道你吃不慣膻味，特請了個粵菜師傅做，在肚裏塞了條河豚，這河豚也是現殺的，味道可是鮮美。這吊了高湯放入雪蓮、燕窩，煮了海參，這味道可全在海參裏頭了，放入蔥燒，你最喜歡啊！”聽到吃食，楊二爺又不哭了，忙問道“那點了蟹粉的小籠饅頭可有？”，楊崢點了頭。“那糖蒸酥酪可有？”楊崢又點了頭？“茄鯗可有？”楊崢有點了點頭。這是，警察局那小廝捧著個粗瓷大碗的咖啡來了，楊老二順手接過，輕輕抿了一口，有“啪”的一聲向唐君遠哪裏扔去。生氣勃勃的咳嗽兩聲，進了宅院。楊崢抬起了頭，又拱手做輯“眾位辛苦！”，隨後一揮手，請了七八位仆人托著景泰藍的盤子，墊著條紅布，裏麵裝了白花花的銀元。他抓起來幾枚，親自挨個塞到了警員手裏。又連聲道謝“恭我兄長歸家，與眾位同喜”，隨後，又喚了個丫鬟，拖著兩根金閃閃的黃魚，他親手拾起，贈與了警司“此為向你家老爺賀喜的籠錢，規矩我還是懂的！”說罷，又一群丫鬟抱著青花瓶子、捧著汝窯碗子，後兩個家丁舉著古董珍玩的箱子。楊少爺從口袋裏取了一張印票子，恭恭敬敬遞了過去“這是跑腿的費用，一點心意，不成敬意，還煩勞鐵警司忙著送去”鐵警司點了點頭，吼了嗓子“收隊”，正欲離開的時候，楊崢咧嘴一笑“今天你們看到了什麼，如實的報，今天兄弟們幫我，你們家中的事情我會替你們照顧！，就是在你們老爺麵前....”鐵警司忙附和道“楊少爺放心，一切都妥當！”，楊崢點了點頭，一行人隨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