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紅妝,羨煞旁人。新娘嬌俏溫婉,新郎俊美無儔,一對璧人,郎才女貌。

蘇想容一身青衣,挽著布包,坐上一輛馬車離開了京城。

該去質問他為何不守承諾,另娶他人?還是哀求妹妹把心上人還給自己?

命運既已安排好她無能為力的局麵,她又何必傷人傷己!

……

白遠道的話頭頓住,眼睛緊盯著畫中的紅衫女子。

“相爺口中的故事卻是我娘親的一生。”我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個權勢熏天的當朝丞相,“夫妻情深,天倫之樂,終究敵不過滔天的富貴。”

“不!我,我並不知道你的存在,我也不知道想容受了這麼多的苦!”

“你知道又如何?”我強忍著對娘親的心疼,厲聲質問他,“假若當年娘親告訴你,她未婚先孕被逐出家門,你願意拋下一切,與她隱居山野,男耕女織平淡地過一生嗎?”

怪不得娘親一直那般愁苦,對我時而要求苛刻,時而疼惜愛憐。她心裏一直矛盾著,煎熬著。整日麵對著一個長相酷似負心人的女兒,時時刻刻提醒著她以往的荒謬,揭開她心底的最痛,她卻無處可逃,隻能生生受著。

說到底,娘親對白遠道的愛遠勝對我的愛。

“蘇陌,我找過你娘親的。可我除了知道她叫蘇想容和她贈與我的隨身玉佩,別的一無所知。當年你娘親從不和我說起她家中的事,許是顧念著我當時窮小子的一點自尊,她說和我在一起,隻因我是我……”白遠道苦笑道。

“你知道我的乳名叫什麼嗎?”看著他頹然地坐在椅上,一掃往日的強勢,像極了折翼的老鷹,我的心中隱隱有些快意,“我叫錦瑟。娘親臨終前一直念著‘錦瑟無端五十鉉,一弦一柱思華年’。”

白遠道眸中的傷痛更濃。

娘親身死異鄉,做了無主孤魂。而你卻身處富貴,享盡繁華。老天何其不公!

“她至死都念著你!”我狠狠地看著他,咬牙切齒道,“而你,不配!”

“想容體弱多病,但是性情剛烈,滿腹才學。是我有負於她!”白遠道垂著眸,身體不再挺拔,麵容上有些滄桑之感,“當年王上賜婚,揭開紅蓋頭之時,我竟以為柳沁就是想容。因著她與想容容貌相似,我對她十分疼愛。後來,費了許多波折,我才知道,想容就是柳沁早夭的長姐。當年她讓我拜訪柳閣老,是想讓我上門提親……我錯過了想容,害了她一生!”

我看著他,心中隱隱快意之中更多的是心疼娘親,心疼那個在最美好的歲月裏,堅強地選擇生下我,養大我,獨自在深夜裏自己舔舐傷口的柔弱女子。

不管真心還是假意,他在懺悔,他在自責。可惜,一切都晚了,娘親聽不到,也看不到。早在許久以前,她就滿心傷痛,孤淒地死去了。

白遠道睜著微紅的眼睛看著我,眼神迷蒙,“你的眉眼長得很像我,難怪你和蓁蓁會這般相似。你的性子卻是像極了你的娘親,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很像一個人,是你身上的倔強和傲氣像極了想容。”

他站起身,慢慢伸出手想撫摸我的頭發,“你,你可否讓爹……”

這個“爹”字像塊烙鐵一般,燙得我慌忙後退一步避開他的手,出聲打斷他的話,“相爺抬舉了!蘇陌不敢高攀!”

我緊握成拳的雙手在長袖裏顫抖著,“蘇陌隻是為相爺辦事的傀儡,身中劇毒,朝不保夕。相爺此言,真是說笑了!”

白遠道堪堪收回手,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巧的瓷瓶,“這是蝕心淚的解藥。每日服一粒,連服十日,可清楚身上全部毒素。”

“相爺不怕我解了毒再次逃跑,壞了您的計劃?”我冷笑著譏諷道。

“你是想容的女兒,我虧欠你們母女太多。以後我會好好補償你。想容的屍骨我也會迎回來,葬在白家的祖墳……”

“不用了!娘親留下遺言,將她屍骨火化,她的骨灰早已隨風而逝。”

我眼前不禁浮現娘親臨死時慘白的麵容,喘疾已令她呼吸困難。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斷斷續續地說:“世態炎涼,女子命苦。娘親沒將你生作男兒身,此生你也會像娘親一般受盡煎熬。不如,你隨娘親一同去吧!也好過孤苦一生,老來無依……”

娘親,你口口聲聲訴說著自己的苦楚,仿佛對世間斷情絕愛。為何在彌留之際,一直念著你的年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