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越千年(1 / 2)

三月,正是草長鶯飛的好時節。微風蕩漾,楊柳低低地拂著綠波,波上三三兩兩的遊船,船上吟詩作對烹茶煮酒的的遊客對著遠黛青山指指點點,一副風華正茂揮斥方遒的輕狂模樣。

岸邊濃密的柳枝下,亦是人潮如織,攤開不值錢的舊葛布坐在上麵,一點吃著瓜果,一邊半眯著眼,享受著這撩人的春暖。

臨湖還有三家酒樓,均是半在岸堤,半架水上,循的是湘西吊腳樓的營造法式,於這簪纓吳儂的揚州城裏卻是獨樹一幟,頗得豪閥世家之人的喜愛。

此刻,中央最高大的“審膳館”的雅間之中,正坐著一位短衫敞口的大漢,與這滿牆的詩文和四角安置的前朝文玩古董營造的氛圍格格不入。漢子仿似也感到不舒服,微微皺著眉頭,一杯又一杯地喝著酒。

大約一直喝到第三壺,一位月白衫白金冠束發的翩翩佳公子才搖著扇子姍姍來遲,卻也沒有抱歉的意思,施施然便坐在了漢子的對麵。然後,毫不客氣地一手拎過漢子手中的酒壺,便斟滿了麵前的酒杯。端起,輕輕呡了一口,眉頭皺得老高。

手指重重地在桌子上敲了三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黑衫精瘦男子便急忙走了進來。

月白衫子的公子伸手指了指酒壺,黑衫精瘦男子點了點頭便又走了出去,同時不忘輕輕掩上凋繪著花鳥魚蟲的檀木門。

漢子想要開口說話,幾次張口都被月白衫子的公子攔阻了。一直到那位黑衫精瘦男子畢恭畢敬地將一壺最最上等的“乾天清”放在了公子的麵前,又由十幾位妙齡女子呈上精致山珍水鮮。月白衫子的公子將杯中的餘酒潑入瘦西湖中,自顧自重新斟酒,端起,呡一口,終於眉目舒展,笑逐顏開。

他指著酒壺對對麵的漢子說道:

“審膳館窖藏十年的美酒,其色如雨過天青,其味如百種花釀,卻並不過於甜膩,後勁足,入口醇,口齒留香,回味無限。你也來一杯。”

說著,將酒壺推到漢子麵前。

漢子有些躊躇,一會兒看向酒壺,一會兒又抬頭看著對麵模樣俊俏的公子,遲遲沒有動作。

公子微微一笑,說道:

“酒很貴,尋常人家十年的吃食。但,還不放在我的眼裏。說讓你喝,你就放心大膽地喝,難不成本公子還要你錢不成?”

漢子聽聞,不由訕訕,抓起酒壺便給自己酒杯中斟滿,一口飲下,胸腹舒暢,眼中精光熠熠,確實是漢子此生喝道的最好的酒。

公子依舊笑著,一邊笑一邊將之前的酒壺整個扔進了窗外的湖水之中,水花濺起,驚到了一直低飛的沙鷗,雙翅撲扇,擊打水麵,於是,又是一行驚波。

漢子又給自己斟了一杯,滿飲,暢快地笑出聲。

公子靜靜地看著他,不說話。

漢子卻陡然放下了酒杯,神色一肅,恭恭敬敬地說道:

“公子交代咱們的事情,上頭已經囑托過我了。這件事情便全權由我負責,必叫它首尾清楚,一絲不拖泥帶水。如有暇眥錯漏,一切罪過都由某擔著。”

公子點點頭,道:

“不錯,這才是做事行事的樣子。若你們樓裏人人皆如你這般,不愁不做大。隻是……我卻不知,你這句話中真幾分假幾分?”

漢子刀鋒般的濃眉挑起,也顧不得對麵公子的身份尊貴,猛地用拳頭狠狠擂了下自己的胸膛,斬釘截鐵地說道:

“俺蕭浮說出的話,一個唾沫一個釘子。自從入這行,不說一點錯漏沒有,但卻決計沒有連累到主顧的。凡事竭心竭力,從無畏怯。請公子將剛才的話語收回去,要不然某家便是拚了上頭的責罰,也決計不會接這單子。”

公子的眼中難得得露出了欣賞之意,輕輕地拍了下掌,笑吟吟地道:

“蕭浮,你很不錯,值我這一掌。”

漢子衝月白衫子的公子抱了一拳。

公子將酒壺再次拎回來,反而將一隻桂花棗泥雞推到了漢子的麵前,在漢子不解的神色下,淡淡地說道:

“吃完這盤雞,便上路吧。祝你做完這一單,從此鵬程萬裏。”

這不僅僅是祝願,更是承諾。

漢子的眼中射出無比欣喜的光芒。

月白衫子的公子繼續說道:

“那時候,本公子再親手給你斟一杯酒。”

說完,公子輕輕地擺了擺手,漢子便猛地站起,也不走門,徑直由窗躍入了微波蕩漾金光閃閃的瘦西湖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