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非常奇怪的一種現象。現實中的人,就算是間接地殺了人,精神上也會震動好久才會平息,甚至會留下無法磨滅的陰影。有些人,當麵殺人,甚至會嘔吐暈厥乃至一輩子精神失常。
但在輪回世界中,明明自己清楚已經造成了數不清的傷亡,明明不管直接間接,所有人都沾過鮮血,明明時時刻刻告訴自己就算不願意,也要冷酷無情……但為什麼?為什麼還是兔死狐悲?為什麼還是唏噓嗟歎?為什麼還是被失去與死亡的痛苦撕扯得迷茫?悲涼?
就算是蘇利文,盡管對於汪川傷害了一整座大廈裏無辜的人感到有些同情,卻遠遠沒有看到池祝財的屍體就躺在自己麵前這樣……恐懼,迷茫,憤怒,悲傷……
哪怕在現實中,在新聞上看到一個小官僚跳樓自殺,成千上萬的人裏都不見得有一個人會悲傷吧?
我們……竟然還會悲傷?
謝韞默默地站在一邊,突然走上前來,右手輕輕一招,一根通體金芒的權杖握在手心。淡淡的陽色光柱照耀在池祝財的身體上,在肉眼無法察覺的納米尺度,無數微小的納米單元窸窸窣窣地穿梭在池祝財的脖頸與頭顱之間……幾分鍾後,他的屍體再次變成了完整的模樣,甚至身上的些許擦傷也已經修複完好。
隻是他的確死了,無法醒來。
鍾寧沉默著,然後突然轉身麵向汪川,臉上竟然是罕見的平靜:“給我他的位置。”
汪川直視著鍾寧的眼睛,黑色眼眸中不露出一絲常人的波動。
“童芙,蘇利文,你們和他一起去。”
鍾寧就這麼看了汪川一會,然後帶著童芙和蘇利文離開了房間。
“西海隊暫時沒有威脅了。我允許你們適當的放鬆,但有一點,如果緊急任務發生,任何人都要在六小時內趕回來。否則……”汪川淡淡地說著,一邊轉身離開了房間,“還是老規矩,不要兩人以上待在一起……”
祁岩毫無疑問跟著汪川一起離開了。
謝韞深吸了口氣,然後說道:“我會找個地方埋葬他……你們有誰跟我一起?”
沉默維持了一會,黃小楠突然開口道:“我……我跟你一起吧。”
夜很深,很冷,深到吞噬了火光,冷到凝固了血痕。爆炸與槍聲已落幕多時,驚魂未定逃跑的民眾,也已在家中進入了夢魘。沒有警笛呼嘯,因為通訊係統完全癱瘓的警局根本無法召集成規模的警力。在那樣聲勢浩大的戰鬥中,誰也不敢逞英雄去做一個被夜色吞噬的炮灰。
或許直到陽光再次突破天際,人們才能從瓦礫與廢墟中找到那一晚留下的些許蛛絲馬跡。隻是所有的主角都已經消失,或是回歸了虛空,或是葬身在夜裏,隻留下震人心魄的拳印與觸目驚心的彈痕,訴說著那一晚發生在這裏的……第一戰。
黎明坐在黎明之前,如同畫中永不老去的旅人,站在山巔,永遠眺望著遠方。
不過波士頓市區並沒有山巔,黎明隻是站在了最高的那棟酒店天台上,背上背著一塊巨大的板子,被黑色的布包裹著。隻有細看才能發現中間有一點凹凸不平的痕跡。
黎明的天台隻有黎明,靜悄悄地像是每個萬物蘇醒前的黎明。
隻是今天,這裏卻響起了另一串腳步聲。
“我記得,你昨天就應該離開這裏。”黎明站在天台邊緣,頭也不回地說著。他的鞋尖已經突出大樓的邊緣,踩著下方幾十米厚的空氣,很穩當。
“好奇,讓我無法離開,不看一眼那個東西的神奇,我想我死都不會瞑目。”一個藏在黑色運動帽衫裏的男子低沉地說道,聲音中夾雜著一些不易察覺的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