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裏傳出玻璃碎掉的聲音。
有完沒完？真是太過分啦！還不夠嗎？
趁那男子收腳歇息的功夫，我猛地爬起來，大吼道:“來啊！繼續打啊！不要停啊！”
我再一次成功激怒男子，被打倒在地。我還沒死呢，無論男子將我打倒幾次，我都繼續爬起來朝他大吼，然後衝過去。當然，結果都是我被撂倒在地。一次都沒打中對方啊，心中閃過這悲哀的想法。
當我再一次顫顫巍巍站起來時，對方卻跑得不見人影了。我環視周圍，駐足圍觀的男男女女，臉上一副見到鬼一般的表情。
我一抹額頭，殷紅的鮮血從手掌流淌而過。
從醫院回到家，已經是夜晚19點的時間了。
腦袋昏昏沉沉的，看什麼都感覺在搖晃，其實什麼都穩固得很。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我以為自己思考了什麼，片刻後我卻想不起來到底我有思考了什麼。
話說，我現在能喝酒嗎？應該可以吧？雖然好幾年沒喝過了。我移動自己快散架的身體，下了樓，走了十幾米遠，來到一家便利店。
這家店好像是新開的，裏麵的裝潢明亮舒適。櫃台那裏坐著一名身穿不知是t恤還是睡衣的年輕肥胖女子，臉就像被鐵餅砸過一樣，一雙小小的眼睛下方是一個異常肥大的鼻子。她正目不轉睛的盯著手機屏幕，裏麵傳出類似偶像劇的對話聲音。
從冰櫃拿出3聽易拉罐啤酒，我輕輕咳了一聲，她才抬起頭撇了一眼，然後慢吞吞直起身。
付完錢後，我看了一眼三聽易拉罐啤酒，說道:“不好意思，能不能給我一個袋子。”
她再次從手機屏幕裏抬起頭，嫌麻煩似的說道:“用手拿不就好啦？真是麻煩。”
我放下啤酒，轉身就走。
你們贏了！
惡毒的老板娘，拋棄我的小嵐和她，醜陋的便利店店員，公交站台冷漠的女人們，一個個都背叛我，瞧不起我，算計汙蔑我，女人最討厭啦！我居然打算把自己一生奉獻給這群女人中的一位，真是太可笑啦！不，她們也是人，是我把她們想太聖潔了。
反正現在這個社會男多女少，缺了我，你們這些女人還是能找到男朋友。換句話說，誰也不是我的唯一。那麼好，把自己的心封進時空的斷層吧，誰也得不到它！
任何女人都休想得到我的愛。
既然不能愛她們，那麼就恨她們吧。憎惡她們，怨恨她們，詛咒她們，這樣我就不會受傷。把她們的醜惡行為，理所當然般對待，這樣我就能得救。
這次，我不再因為真心喜歡女人，而去掙錢，而是賺到錢後，就去玩弄她們的感情。將她們折磨的體無完膚，到時流著淚向我道歉吧！
我重新找了一份銷售房產的工作，隻要腦筋轉得快，嘴巴甜，就能賺到大錢。有了錢後，我要給女人們點顏色瞧瞧。
為了鞏固自己的決心，我每天吸取養分，把自己培養成最恨女人的男人。
“某清純校花，竟同時和三人交往。”
“妻子出軌八年，與情人養育一子，丈夫盡毫不知情。”
“校園女生夥同社會男友，毆打同班男生。”
我每天不厭其煩的收集這類新聞，隻為了使自己對女人的厭惡，更上一層樓。當我察覺到時，大街上無論看見任何女性，不論年齡大小，我都會狠狠詛咒她們遭遇不幸。
真是太好啦！我已經徹底擺脫女人的掌控啦。
我一邊埋頭賺錢，一邊琢磨以後怎麼糟蹋女性。
某天傍晚，我正在河邊散步，後麵傳來一道聲音:“小曲。”
我回頭看去，是楊有才那老頭喊我。
我納悶的杵在原地。我們已經不在一家店啦，還和我打招呼幹嘛？況且，老板娘應該有對他們說我偷錢吧？對我這種人不是應該遠遠避開嗎？
他走到我麵前，白色的胡子一顫一顫的，然後笑嘻嘻的說:“散步呢？”
我應道:“是啊，吃太飽啦，不走走總覺得肚子漲。”
“走，去我家喝酒。”說著，他提起手上的塑料袋，裏麵大概裝著烤鴨和啤酒。
本來我打算推辭的，不想和關係不深的人把酒言歡。但轉念想到他偷襲女性的那個夜晚，我又稍微來了點興趣。大概就是那個臭味相投的詞語。
來到他的住處，我說了一聲打擾，便走了進去。那是一個麵積狹小的房間，由於四周樓房相距很近，房間裏不開燈簡直陰暗無比。我又隨意瞅了一眼，比我還邋遢。吃過的外賣盒，穿過的衣物，都隨意丟在地板上，煙灰也留在地板上沒有清理。實在無法想象這是一名活了幾十年的老人住處。
他拆開食物包裝，又找來兩個杯子，倒入啤酒，坐在我對麵。
“喲謔，來幹杯。”
我也舉起酒杯，和他對碰，然後將啤酒一飲而盡。清爽的啤酒滑入喉部，讓我不禁舒服的呻吟出聲。
他拿起酒瓶再次幫我把酒杯倒滿。
“你可真了不得啊，居然幹了那種事。”
我不高興的瞪著他，“你也以為我偷了錢？”
“哈哈，開玩笑呢。活了我這麼大歲數，當然知道什麼話該信，什麼話不該信。”
“嘁，少開這種玩笑啊。”
“我知道啦。”
我將杯中的啤酒飲盡，他伸過手來打算幫我倒滿，我擺了擺手，“還是我自己來吧，讓歲數比自己大兩圈的人滿酒，總覺得坐臥不安呢。”
“你現在在哪裏上班？”
“一間小房介公司……”
閑聊了一陣，他突然開口:“小玲懷孕了。”
我愣了一下，拿起酒杯繼續喝，隨口回道:“就是阿龍的女友小玲？那他們打算結婚嗎？”
他臉上出現幸災樂禍的表情，伴隨著酒氣，從嘴裏吐出:“結不了哦！”
“阿龍丟下她跑了？”
腦海裏自然而然的冒出這個想法，都是這幾天收集那些新聞的功勞，我的思維也首先往惡劣方向思考。
“那可真是活該啊！”
我幸災樂禍的等待他肯定我的疑問。
“對！”
啊啊，真是渾身舒爽，我又拿起酒杯灌了一口。
“所以，小玲跳樓自殺了。”
把酒杯端到嘴邊的手僵住了，我抬眼看去，隻見老頭他正以嘲弄的微笑看著我。
“真的假的？”
“不信你拿手機出來搜，網上有報道哦。”
我從褲兜掏出手機，花費了一番功夫，總算找到相應報道。雖然照片經過處理了，但是認識的人還是能一眼看出是誰。
認識的女生慘死，造成的震撼比我想象中還要猛烈。額頭不禁滲出冷汗，拿著手機的手也不斷搖晃，嘴裏吐出漏風的“哈……哈哈”。
“真是太過癮啦！雖然阿龍也有錯，但其實是這女孩子根本不會看人嘛，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她也有錯。當然，全天下的女人都一個樣啦！小曲，你也是這樣認為的吧？”
嘴唇情不自禁的吐出:“啊？對、對。”
胸膛處猛然卷起一道狂風，呼嘯著在體內瘋狂流竄，然後來到我耳邊低語:“你確定？”
我忍著慘叫的衝動，狠狠灌進一杯酒。
“對嘛，你也體會過女人的惡毒和絕情吧？不需要同情她們，是她們自作自受！”
我抬起頭，黃色的燈光下，喝了酒的老頭正滿麵紅光，此刻正因為別人的淒楚，發自內心的咧著嘴笑著。
“那……不是一屍……兩命？”
“對呀！活該，怪誰呢？來，今天高興，我帶你去玩好玩的。”
“好玩的？”
我茫然的跟在他後麵。
他如此吩咐:“待會你離我遠點，讓你看出好戲。”
我聽從他的命令，上了公交後離他遠遠的，讓人看不出來我們有什麼關係。
然後，我聽見……
“什麼玩意？老子叫你讓座，你埋著頭玩手機，就知道玩手機，長大也是廢物！沒看見我是老人嗎？不知道要敬老尊賢嗎？尊重你叫你一聲美女，你卻不識好歹，良心讓狗吃了？你爸媽怎麼教育你的……”
我瞠目結舌的看著他辱罵一名女子，那是一名非常年輕，估計是還在上高中的女孩子。此刻由於他的辱罵，身體僵硬的坐在座椅上，雙肩不停顫抖。
明明周圍還有其他座位啊，為什麼非要搶那女子的座位？噢，我懂了，他故意在找茬。
可是為什麼故意找茬呢？
和我一樣怨恨女性，所以找機會羞辱女性？事實也的確如此。
無可遏止的從脊背竄起一道惡寒。
腦海中有根弦斷掉了。
然後，差點癱軟在地。
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楊有才他啊，無妻無子女，更別說和女性談戀愛。所以，怨恨女性，才會偷襲女性臀部，才會在這裏羞辱女性。
我呢？是不是以後也會步上這條道路？
這不是我希望的嗎？
可是……好難過。
被辱罵的女孩子抬起頭，環顧車廂，我和她四目相接，那泛著淚花的雙眼在哀求什麼？祈求幫助？
我再也無法忍受，衝過去一把拉住楊有才，匆匆走下車。
“你幹什麼？我還沒玩夠！”
我將他甩在身後，獨自在大街上跑起來。
禁錮在心裏的回憶枷鎖打開，五顏六色的龐大洪流一湧而出。
那些都是往日耳聞目染的記憶。
“男友被火焰燒傷，造成中度毀容，女子不離不棄。”
“丈夫拋棄家庭，女子獨力撫養兩個孩子，辛勞成疾，不幸去世。”
“嬰兒從高樓摔下，路過女學生雙手接住，雙手不幸骨折。”
……
哎呀，那些不算什麼啦，反正和你無關。玩弄女性不是你應該做的嗎？這才是你想要的吧？
做……做不到啊！
為什麼做不到？你在害怕什麼？膽怯什麼？將滿腔怒火在她們身上點燃啊！狠狠羞辱她們，不要憐憫她們啊！
因為……
嗬嗬，你還真是虛偽。你隻是怕丟臉吧？在公共場合做那種下賤行為。還是說你害怕淪落到和楊有才同樣的地步？你和他不一樣，他因為無妻無子女，所以隻有以那種方式接觸女性。想想吧，你賺了錢，女人自然而然的貼過來，到時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玩弄她們。
我……
難道你忘了無視你心意的小嵐，惡毒的老板娘，玩弄你感情的她，醜陋的店員，公交站台無人勸阻的冷漠女人們嗎？
我……
恢複你的本性吧，要堅定的一生一世厭惡女性啊！不要這麼不上不下的優柔寡斷。難道你是個懦夫？連女人都不敢怨恨的懦夫？
閉……閉嘴！
哈哈哈，懦夫！懦夫……
閉嘴！閉嘴！閉嘴……
我把自己關在房子裏，一步也不出。
我該怎麼做？
選擇信任女人？不行！我受夠了被女人傷害！要我再次相信女人未免太苛刻了！
選擇厭惡女人？做不到。到頭來我也隻能在心裏抱怨幾句而已。事到臨頭，傷害反而會反彈到自己身上。
怎麼辦？
神啊，求求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說話啊，神啊！你怎麼不說話啊？你創造了男人和女人，這結果是你造成的，給我指一條明路吧。
好吧，我要違背你的旨意，違背人類繁衍生存的規律。
反正我交不到女朋友，反正女人是我的克星，反正世界上有那麼多男人，那麼我就舍棄好啦。
既不愛慕，也無怨恨，無論快樂還是悲傷的事，理所當然的接受，不和任何女人扯上丁點關係，我就能超脫於男女之外，一個人快樂的活下去。
首先，要徹底斬斷對女人的渴望。沒錯，就是禁欲！然後，煙也要戒掉！當初為了女人染上煙癮，傷害自己，收獲的卻隻有悲傷。真是太蠢啦，會被人笑破肚皮的。
禁欲好痛苦，神啊，你真是太可惡啦，為什麼要這麼設計？嗚嗚，我好難受。
找點事做，轉移視線吧。
我在夜晚的街道溜達。既沒想去的地方，也沒回家的欲望。
某一刻，耳朵裏傳來一道悠揚的樂曲，心髒瞬間跳得厲害，好似亙古開始，這道樂曲一直深埋在腦海。
我匆忙走過去，人來人往的街道中，一名看起來有些滄桑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人群中，獨自拉著小提琴。
他不停的拉著手中弓弦，就算是在如此嘈雜的鬧市，充滿勁道的旋律仍舊毫無阻礙的傳達出來。
身體的某個地方開始蘇醒，飽含旺盛生命力的樂曲，將我整個身體撕得粉碎，然後不斷改造，重組……
我喜極而泣。
蘊含我整個人生的一切，已經擺在眼前，隻等我前去拾取。
我輕輕道謝，轉身離開。
隔天，我去報名參加了小提琴培訓，雖然二十多歲啦，難免有人用怪怪的視線看著我，但是我毫不在意。
三年後，我拉小提琴的水平已經算登堂入室，錢也存得差不多啦，我便開始去四處旅行。
每到一個景色秀美的地方，我就會擺開架勢，用小提琴拉起中意的樂曲。
這一天，我來到一處公園，眼簾所及之處，無一例外都是盛開著漂亮藍色花朵的樹，形成藍的國度。
我照例拿出小提琴開始拉起流浪者之歌。
當我心滿意足的收拾東西時，一位年輕女孩子走過來，脆生生地開口道:“你好，你拉得真好聽。”
我笑了笑，回以“謝謝”。
“可是，總覺得怪怪的。嗯——怎麼說呢？明明美麗的景色和美妙的音樂合在一起，應該會讓人情不自禁的陶醉。我怎麼感覺你的旋律好像和美麗的背景分割開來，形成自己一個人的世界。噢，對，就是孤獨！”
我抬起頭，愕然看向她。
此時，一陣清風輕輕拂過，飄下漫天藍花楹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