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兒此時卻無了少年郎的寫意風姿,專注於路邊及棚中各色美食,不消一會兒,左右手便擎了她喜好的吃食,磨蹭回二人身邊,顧諳瞥了眼被她別在腰間的骨扇,笑著搖頭拒絕她遞過的吃食。
三人站在一處牡丹棚外,駐足聽了一段南戲《趙貞女》。
章兒唏噓道:“我不懂這戲,但我知道這個故事,可憐了趙五娘,被親夫背棄。榮華富貴便那般誘人,好好一段姻緣說舍就舍了?”
女姁道:“章兒,有些夫妻可以共苦,哪怕家中隻有一碗稀粥,也會彼此相讓,男子寒窗,女子相夫,也算和諧,生活基於貧窮,沒人外界的誘惑,可一旦環境改變了,人心便會跟著變了。《趙貞女》中蔡伯喈為榮華馬踏其妻,固然可恨,那麼趙五娘呢?執著於一個男人,明知其已變心,還試圖喚其回頭,都說這世上最珍重的是浪子回頭,那是因為浪子不會回頭。蔡伯喈被雷劈了,不也是沒回頭嗎?”
章兒看了眼顧諳,道:“小姐,你也這麼認為吧?”
顧諳笑而不語。
“跟你們倆在一起,顯得我格格不入。”章兒埋怨道,“愛情有什麼不對?倘這世上沒有愛情,那些個‘生同衾,死同槨’的話哪裏來?”
女姁忍不住碰碰顧諳笑道:“瞧見沒,章兒一眼的春色,你該把她心上人調回來了。否則兩地相思,你忍得?”
顧諳挽住女姁的胳膊道:“準備冬日裏召回,再請了爹爹與三娘子為他們完婚。”
章兒挨近顧諳,低聲道:“小姐,此地不是談論這事的場所。”
顧諳點頭道:“好!回照京再談。咱們去前麵。”
三人過後,道邊有擔擔貨郎,斂了貨擔,驅了近前的孩童及路人,挑擔而隨,去時還不忘與鄰近糊燈籠的漢子對視一眼。
三人在一座古香的木樓前停住,抬眼樓中有匾書寫“秦坊”,布幔遮樓,幔下錘纓各係銅色鈴鐺,有各色布條穿梭其中,每有結處便懸大紅燈籠。顧諳喜愛燈籠,便多看了幾眼,異道:“這燈籠的蒙紙用的竟是雨紗。一衣堂的雨紗,素綃取於蠶絲,加了腐草,是葛家大少奶奶所創,此紗輕盈透亮,最宜製女兒家紗衣,沒想到此坊竟豪奢到以此物製飾。”
女姁不以為然道:“當年照夜、簡兮兩位公子溫水養花供美人,一擲千金之舉天下驚,不過幾尺雨紗又算得了什麼?”
顧諳深以為是。
有迎賓侍在門口,迎來送往倒也有度。
“秦悅師承郝大家。郝大家自幼孤苦,被教坊舞女養大,大些時入了官籍,如今都尊她郝大家。這位郝娘子長袖善舞,結交廣泛,與荻娘也是舊知。”
顧諳點頭,道:“聽小姨說過幾次。”
“她與你娘算是忘年交,所以這次拜門,我用了你娘之名。”
“四師是要郝大家代為引薦,還是她知道什麼秘聞?”
女姁抬頭望著匾書,道:“這兩個字寫得怎麼樣?”
“方寸之間有風雲。”
女姁一笑:“郝大家曾是宮中女師,教授公主書法、樂器。與後宮的女人接觸頗多,知道的秘密也多。你說,庚妃之事她會不會知道?”
顧諳一愣:“宮中秘事秦言怎肯告訴你?”
章兒嗤鼻道:“不是什麼‘錚骨’嗎?也好打聽宮闈裏女人的事?”
一支俏色玉蘭成於指尖,淡雅之香彌漫開來,女姁媚眼一笑:“他當然不肯說了,不過遇到我,他便是知無不言了。”
女姁隨手將玉蘭花插於迎賓少女鬢邊,在眾人注目中走進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