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之說,您說這三人誰是螳螂,誰是蟬,誰是黃雀?”悧兒好事問道。
勝聰搖頭道:“老了,眼睛也渾濁了,看不清哪個是哪個了?”
“唐不慍被人當作蟬放到凶險處,所以他急著翻身,以期能闖出個名堂,餘下二人都不想做蟬,想做最後出手的黃雀,都按兵不動。唐不慍又不是傻子,隻有動了才能改變格局。”
“你從不議國政、天下,如今話裏句句都是謀略與算計,是顧諳教你的嗎?”
“亂世出英雄,英雄希望出亂世,這該是世上男兒共同的心願。他們三人都想做結束亂世的黃雀,所以他們之間鬥,他們身後的勢力也鬥。用盡爾虞我詐,竭盡所能地攫取著世間一切可利用之人,這便是他們,這樣的他們,即便得到天下又怎樣?結亂世者、造亂世者,有誰真正以天下為念的?沒有!”
勝聰轉頭看向悧兒,她發現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這位弟子。
“神也好,佛也好,不過是求各自安時托籍的對象而已。而我,不想給他們希望------”
“所以你要絕了神通?”
“是!”
“七空是人,不是佛,他解不了你的難題。”勝聰道。
“那又如何?”悧兒看向勝聰,“可是世人不知道啊!就如同您也來結夏安居,能悟得什麼?神眷顧使你重新活過來的造化?使力的明明是北地蒼蕁,可是世人不知道啊!”悧兒露出一口白牙,陽光偶射其上,泛起象牙的光澤來,“顧諳誠心待我,我亦誠心待她,難得我能尋到一個談得契機的朋友,我想好好活一世。可若誰想對她不利,我也不會束手不管的。”
“悧兒這是在警告我嗎?”
“算是吧!”悧兒仰起與她言談極不相符的瓷一般的娃娃臉,認真道,“南宮軼可不像傳聞中那樣性慈心軟,假的讓人厭惡。”
“這世上何人不假?你為了避禍,找個舊愛難覓的由頭要七空封了你的神識;七空呢?知道世人太多的秘密,幹脆左手茶右手棋,過起富家翁不問世事的活法;我,隻為多苟活幾年,還得夾著尾巴做人。”
“這世上誰不夾著尾巴做人?天下王朝中東盛太子,已有‘緋月公子’之稱的齊佑,不也乖乖地拜入刖汀門下做弟子?北地的小皇帝,其上雖有輔宰及能臣,卻架不住各諸侯王時不時的造反,小小年齡就得削尖腦袋想辦法製伏恁多的兄弟;您的好學生南宮軼,當年是嚴皇後一力促成,他才保了性命,得了太子之位,可誰都知道,南宮軼的成敗不在其父手中,而在這位善於將人玩於股掌之中的皇後手中,南宮軼不將自己扮得柔善可欺,隻怕也保不住太子之位。貴人尚如此難活,普通人又怎樣?”
勝聰靜靜看著她,道:“你從前都不懂這些的。”
“是啊!我從前一心想修仙的。”
“如今為何就變了呢?”
悧兒抬眼,認真道:“我的生而知之不過是個特例,世界這麼大,總會有一兩個我這樣的人吧?這世上,哪有神仙?”
勝聰亦認真回道:“沒有神仙,天女峰哪裏來的?”
悧兒冷笑道:“您說哪裏來的?不過是欺騙人的把戲,演的久的連自己都信了。您不用詫異,顧諳如今是掌門,蒼蕁早晚會讓她知道曆代掌門才知的秘密。”
勝聰突地沒了下文,呆滯著表情,不可思議地看向悧兒。
“倘若天下的人知道真正的神仙的故事,您說他們還會像從前一樣膜拜你們嗎?”
“你不會告訴天下的。”
“我也希望天下不知道。”悧兒托著腮,眼望著山下,一字一字道,“這一世,我想活得簡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