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暮看著長生果少年老成的臉,兀自歎氣搖頭,不再和他掰扯。
長生果吹著口哨,得意地去了後廚。
後廚裏,掌櫃還在和麵,見侄兒走進,笑問道:“事情辦完了?”
長生果點點頭,搭把手也跟著忙活起來。半晌忽道:“這麵館給我留著------”
掌櫃微愣,但想著前麵桑暮仍在,重又低頭和麵。
長生果直起腰,透過隔間窗欞,已看不清外麵天光。
“店裏已沒有客人了,你還和麵做什麼?”
“桑暮明天就走了,想著做幾綹幹麵讓他帶著。”
“這麼晚了,怎麼做的成幹麵?”
“灶上生火烘一宿,至少能做成半幹。他說要隨著貴人走一段路,這些幹麵路上能墊饑。白饒人家幹了幾天活,怎麼也得有個表示。”
門外,桑暮開始上門板,一扇扇門板擋上,屋內燈光忽地就亮了許多,有了些溫馨的意味。
桑暮邁進後廚,一眼瞅見案板上麵團,臉上堆滿了笑,衝掌櫃一揖道:“掌櫃的,你真是好人。”
長生果道:“你明天就得解脫了。”
桑暮搖著腦袋,頗為得意地點點頭。
“趁早把衣服裏大洞補好,可別弄丟你新主子給你的賞錢。”
桑暮一時沒反應過來他什麼意思,長生果又道:“不過依你這酸腐性子、榆木腦袋想得到賞錢也難。還是好好守著幹麵,可別餓死在半路上。”
桑暮雖未生氣,臉色卻也不好:“長生果,你這刻薄的性子會得罪人的。”
“所以你準備怎麼對付我這個得罪你的人?”
桑暮邪邪地一笑道:“我雖然木訥,不是長袖善舞之人,奈何卻得了跟隨貴人的機會。依著我這氣量極小的性子,難免報複一番。你說沿途下來,那位貴人還會想見你嗎?”
長生果恨恨地看著桑暮:“你是為了報複我才跟了漂亮姐姐?”
桑暮眼睛不眨地看向長生果,笑容不減道:“子曰:食色,性也。吾本性情男子,自也難耐路途寂寞,若有佳人相陪,豈非快哉?豈非人生樂事?”
長生果怒目圓睜,咬牙切齒。
“所以少年,凡事不要做過頭,誰知天上哪朵雲挨著雨?”
掌櫃的這時已切好了麵,認真仔細地碼到蒸屜上,吩咐桑暮道:“灶裏再添把柴。”
桑暮聽話地蹲在灶前,撿了幾根細木添進灶坑裏,正想回頭再炫耀幾句,卻見長生果一臉獰笑地中踢出一腳,正踢中他的肩頭,桑暮身子向前一傾,身子倒在灶台邊,半邊臉結結實實地蹭到灶台灰炭上,染了個黑炭頭。
“記住了,小爺我是睚眥必報的主兒。”說罷,長生果背手而出,走到門口時,道了一句,“今晚沒有月亮喲,真是可惜了這大晴的天。”掌櫃的“哎呀”一聲遞過一條幹淨的毛巾,人追了出去。
桑暮跌坐在灶台邊,卻忽地笑了,笑著笑著卻無聲地哭了起來。
從前和他這般嬉鬧玩耍的人,都沒了------
夏月姐姐也沒了。
他想他們了。
灶坑裏火還在燃著,映紅書生的臉,時光在不經意間回了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