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徒傷悲矣(1 / 2)

人和人生是兩個概念。人擁有人生,人生是一個人的寫照。有的人一生平淡,講求順心達意;有的人一生坎坷,雖百求而幾未果;有的人一生碌碌,千山萬水,萬水千山,隻是走了一遭人生;而有的人,富貴才華,鋪就了一路。人生,千百般樣,隻有相似處,沒有完全複製。

南宮起的一生,恐怕他自己都無法形容。做皇帝,卻愛美人勝過江山;做兒子,言語不恭,從不稱母;做丈夫,眉眼裏隻有固執的對皇後的恨;做父親,隻在清醒的時候才想到自己這個爹是親生的。他知道自己失敗,卻有心無力。

一個國家的皇帝以死局為計,何其悲?何其可憐?他對嚴家何其恨?

南宮軼站在思明殿前,仰頭望白幔遮擋的舊日,那裏有父皇的躊躇滿誌,亦有鬱悶憤恨。思明殿見證了父皇的一生,是否也將見證他的一生?

南宮軼直直地跪下,直直地看向思明殿。

“先帝說讓您不必著舊製年號,不必循舊製治國,先帝說舊製誤國。”南宮軼身後,胡塵道。

“舊製誤國,舊人誤國。”南宮軼道,“父皇留給我的是把刀。”

“您準備怎麼做?”

南宮軼越過思明殿,看向簷角,高侍迎風而立,高舉南宮起外裳,對著北方高聲喊道:“帝兮歸來,魂兮歸來。”

魂兮歸來。

又豈會歸來?

父皇給自己,到底留下了什麼?

南宮軼不知。

如今父皇的魂魄乘風而去。去尋自由與愛了。南宮軼伸手去抓,然後攤開,空空的手中是前路未知的紋理,一道一道,或深或淺,是他曾經或悲或傷的人生。他不完整的人生又缺失了一角。

南宮軼匐於地,悲傷周身蔓延,淚水無聲地滴落。從前無依,以後無靠的自己,是孤家寡人了。

嚴皇後筆直地站在寢宮前,一身縞素的南宮縝陪侍其右,臉上淚痕未幹。

“母後,我們該怎麼辦?”南宮縝弱弱地又問道。

嚴皇後拍拍女兒的手,安慰道:“不會有事的。”

“舅舅為什麼還不回來?姨娘呢?他們都要袖手嗎?”

嚴皇後四顧,心裏陡生茫然,繼而是委屈。偌大的家族,這是要全推到她手上嗎?嚴家,儼然不是鐵桶了,瘡瘡疤疤地刻滿矛盾。嚴邷看似任性的行為背後,代表的是嚴家新生勢力的態度,他們想報國、想推翻腐朽。南宮起先於自己看到這一點,並加以利用。很明顯,他贏了一局。他鋪的網,結了扣,一步一步,誘嚴氏深入。他想用自己的死激起嚴邷之流的憤怒,以促他們挺身而出,然後朝廷會有勢力響應,如此,除嚴氏的目的就可達到。計,不高深,卻吸引人心,帝以正國之言,引了嚴家人打殺嚴氏,他這是慫恿、教唆。她在南宮起的眼皮底下拉攏他的兒子,演出一幕母慈子孝的和樂之景;他在自己眼皮底下接近嚴氏族人,策導了一出國欲正,必逐外戚的戲碼。爭了一輩子,沒有理由放棄,憑什麼放棄?他恨自己,自己又何嚐不恨他?自己一腔抱負,因為他而廢。這空蕩無情的皇宮,隔斷了她的精彩。他至少愛過抗爭過,而自己想做的事何時做過?

那一夜,他清醒時看向自己時那厭惡的眼神,是自己一生的惡夢,從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一生毀了,徹底毀在他的眼神裏。自己是恨他的,這恨,塗滿胸腔,不眠不休……

南宮軼站起身,筆直的背像極了其父,他會怎麼做?接受其父的安排,還是如從前般凡事詢問她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