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的城市和農村都是雜居的,山南海北,哪的人都有,其中以山東人居多。俗話說得好,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風俗更是千奇百怪,家家各有不同。

東北村也是屬於雜居的,除了幾家老住戶以外,其餘的都是後遷來的。也有下鄉來的知青,和下放到這裏來的散戶。到了後來,幾乎一個屯子的人都成了親戚,整個村子的人也都是熟悉的。農村同街裏不一樣,這裏的人經常走動,人情味也特別濃!

村子不大。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小村子裏也是五行八作,什麼人都有。東北村一隊,還有這麼一號人,平日裏好吃懶做,遊手好閑,小偷小摸慣了,什麼都偷;見什麼好,隨手就拿走;今天薅李家一棵蔥,明天揪張家一頭蒜,後天又指不定薅誰家一棵大白菜。胡二就是這麼一號人,人人敬而遠之,可他偏偏同城裏下鄉來的宋元唐成了鄰居。說心裏話,宋元唐一家人自是瞧他不起!這也難怪,二十好幾的一個大男人也沒成一個家,並且不務正業,自然不會有人瞧得起他。

說起宋元唐來,他是一個吃過苦的人,宋元唐窮怕了。

他忘不了未下鄉前在街裏,一次把他餓壞了,副食店賣的小饅頭一兩糧票三分錢一個,大的二兩糧票五分五一個,可他把褲兜翻了個底朝天,也翻不出一分錢,當時他連一分錢也沒有啊!隻好硬挺著,眼巴巴的看著香噴噴的饅頭流出了口水……

還有一次是他借了一個朋友的兩毛錢,朋友追著他要,可他當時又拿不出兩毛錢。為了兩毛錢,兩個好朋友鬧翻了,在眾目睽睽之下竟大打出手……想到幾年前發生的事,宋元唐禁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那一巴掌早已印在了他心裏,也痛在了他心裏。

宋元唐有著一張紅彤彤的四方大臉。

宋元唐喜歡租東西,也許是因為租比買便宜的緣故。

他說媳婦是“租來的新娘”,所以他每晚都要用。

租來的東西總不是自己的,可媳婦卻是自己的。

黃昏的時候,宋元唐正站在自家屋簷下沉思,租來的新娘在一邊破口大罵了起來,“你這個死鬼,還站在一邊發什麼呆?出什麼神?也不知道幫我喂喂豬,圈圈雞鴨鵝……你這個死鬼!——鬼頭!——挨千刀的!”

農村的女人,多數管自己的男人叫“死鬼”、“鬼頭”或“老犢子”、“小犢子”,而男人們管自己的女人卻叫“當家的”或“掌櫃的”;當然也有直呼其名,或叫小名及昵稱愛稱的。不過叫什麼都不要緊,名字隻不過是代號而矣,在農村,連小貓小狗也有名字的。

在妻子麵前,宋元唐有著很好的脾氣,他淡淡一笑,應道:“來啦,來啦!我這不是來了嘛!”

宋元唐說著話,從門口抄起一把掃地笤帚就來轟雞,“上窩,上窩,上窩嘍……”宋元唐上前這一轟不要緊,本來進架的雞又飛了出來,撲騰騰地揚起一地灰塵。這一下女人更生氣了,她放下手中的簸箕,一邊圈雞一邊叫道:“要你們這些死鬼男人有什麼用?一點小事也辦不了……”

“你們這些老娘們兒,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真難伺候,我還不管了呢?”

宋元唐剛把笤帚放下,老村長周秦就推開院門走了進來,“嗬!——挺熱鬧的!你們這兩口子唱的是哪出?《鍘美案》,還是《穆桂英掛帥》?《西廂記》還是《天仙配》……噢!原來是一出二人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