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時!”
帶著哭腔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和時見深麵容相似的一對中年夫婦狂奔過來,看見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女人當即大哭起來,在空蕩蕩走廊裏聲音悲切,“怎麼會這樣,好不容易聽話一次回家,怎麼發生這種事情?”
她的滿目悲涼很快化為憤怒,看見白雁翎身後穿著病號服的女人,當即腦子一熱,朝她跑過去拽住她的肩膀,“是你和阿時當時在同一輛車上吧?發生什麼事了,你告訴我,是誰撞的阿時,什麼顏色的車,車牌號是什麼……”
顧煙然被晃得感覺五髒六腑都在抖動,頭暈目眩中差點要吐出來,一雙手把她護到懷裏,“阿姨,她也是受害者,現在也受到很大打擊,您等會再問她。”
女人身後的中年男子也過來拉住她讓她冷靜,女人錘著胸口絕望地哭,“阿時現在這樣子,昨天還笑著跟我道別呢,今天就躺在這裏……到底發生什麼事情,我不應該問清楚嗎?”
幸而有白雁翎扶著她的肩膀,顧煙然差點就體力不支倒下去。
她的手被他緊緊牽著回了房,直到坐回床上,她腦海裏依然回蕩時母哭泣的聲音,麵色木然,一動不動地坐著。
白雁翎看見她整個人木木地,心裏並不是滋味,他想讓她睡一會,卻聽見她說:“是輛黑色的車,車牌號……車牌號我沒記住……”
黑葡萄一般的瞳仁亂躥著,她使勁地回想當時的情況,她隻能知道那時輛黑色的車……看上去好像價值不菲,也許是什麼牌子的車也不一定,可是她從不認識什麼品牌,也不知道那是什麼車。
她怎麼那麼沒用呢,車牌號都沒記住,明明從左側的車窗裏看見那輛車朝他們開過來……
她突然用手蓋住臉,嗚嗚地哭起來。
“沒事的。”
白雁翎坐下來,心中閃過片刻的猶疑,還是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別想了,這和你沒關係,先休息一會吧。”
“我睡不著,我現在滿腦子都……”
她極力壓抑著哭聲,讓自己平靜下來,“我沒事,你先去看看時先生吧。”
她剛剛忘記了,現在白雁翎最關心的應該是他的好朋友,而不是她這個冒牌貨林思涵。
她本來也不應該需要他的安慰,畢竟兩個人都彼此討厭,隻是這一刻,她太過軟弱,居然動了想讓他留下來的念頭,她為這樣的念頭看輕自己。
“他那邊有父母陪著,你不讓你媽過來,天色也不早了,你準備找誰陪你?”
他讓她躺下來,為她蓋好被子,看見她小臉埋在棉被後麵,整個人明顯是蜷縮成一小團藏在被子裏,心底某處忽然升起某種尖銳的疼,有些一直被極力隱忍的情感快要呼嘯而出了。
阿時說的是對的,盡管他這段時間一直不願相信他說的話,也盡量不和她有太多接觸,但她卻時常闖入自己的腦海裏,她對自己的確產生了某種尋常女人沒有的吸引力,雖然他不願意承認,這種吸引力……可能最初就是由性開始的。
“林思涵……先睡一覺。”他說。
她實在不想睡覺,眼睛睜得大大的,他就把手伸過來,覆在她眼睛上,溫熱的掌心觸碰到她紅腫的雙眸,似一種溫柔的撫慰,在按摩她的眼睛,也在寬慰她的心靈。
她忍不住將一隻手也貼在他的手上,逐漸感覺到了困意,慢慢地,手垂下來,人也閉上了眼睛。
白雁翎將她的手收進被子裏,散亂的發絲拂到她的腦後。
“不能再這樣了……”
他心中有什麼在掙紮,低低地說了這句話,走出了病房。
深夜十一點。
護士委婉地請時見深的父母離開,“已經過了探病時間,請明天再來吧。”
兩人不願離開,還是白雁翎走過來,“叔叔阿姨,我在病房外麵守著阿時,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雁翎,那個女孩……”
“我問過她了,她也不怎麼清楚,隻知道是輛黑色的車襲擊了他們,警察正在調當時的監控錄像,很快就能查出來誰是罪魁禍首。”
白雁翎安慰了兩人一陣,送他們到門口離開,才折回了病房門口。
今晚沒有月亮,深夜的醫院極其安靜,他坐在四樓的長椅上,摸到懷裏的香煙盒卻不能抽,隻好拿出來一根握在手裏。
一旁的電梯門打開,一個女人走出來,留著及肩的墨發,發尾微卷,上身一件白色針織襯衣,下身是條黑色長裙,整個人透著股淡淡的知性味道。
她在白雁翎身邊坐下,沉默著沒有說話。
白雁翎低下頭捏著那根煙,隔了半晌,才淡淡道:“沈小姐,謝謝你能來看看阿時。”
女人又是安靜片刻,終於輕聲道:“是我的錯,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不會從北京回來,也不會遇上這件事……”
澄澈的淚珠落到她長裙上,很快被裙子吸得幹幹淨淨,了無痕跡,白雁翎為她遞上紙巾,“他會醒過來,可他需要你陪著他。”
“我不能,我已經和他說清楚了。”
她搖搖頭,“他如果醒了,別告訴他我曾經來看過他。”
說完,她站起來,走到病房門口,透過窗戶看到裏麵的男子,快速地眨了眨眼睛,終於沒讓自己再掉下眼淚,“我走了,拜托白先生好好照顧他。”
“從那地方到江山市至少要四個小時的時間,你就為了看他一眼就立即再坐四個小時的車回去?”
白雁翎還想再為好友爭取一個機會,“你自己明明知道,他愛你,你也愛他。為什麼不試著放下那些……那些束縛,你能和他好好的過一輩子。”
“白先生,你知道,這世上有些事情,到最後總歸是無奈。”
她微微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所以如果能即時抓住的,就千萬不要放開。”
她沒再說什麼,最後看也沒看病房裏的人一眼,快步離開了這裏。
白雁翎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細細回味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喉嚨忽然發哽,重新坐回椅子上,手裏的煙已經成了兩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