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異常的堅毅,像是峭壁上聳立的雪鬆。他身上單薄的衣服在狂風暴雨中席卷著,上揚著。他被冰雪簇擁著,好像是冰雪領主,天地萬物竟在他掌中。他的發在冰晶中閃爍,霜掛在他的睫毛上,讓他的肌膚越發的白,將要與此刻的祁山融為一體。
晗木感覺自己似乎能聽到他的呼吸聲,能感受到他所受的苦痛,似乎能感知到這個男人曾遭受過的一切的劫難。她腦海裏浮過幾幅慘絕人寰的畫麵,畫麵的真切程度仿佛讓她身臨其境。
屍體累累,好像是在地上生長出來的藤蔓,相互交錯著,一層層地堆積起來。那個男人坐在屍體山包的最高處,血紅的夕陽讓人看不到他的麵頰。卻能感受到強大的殺氣,籠罩著城池。不知道是不是該叫做城池,這裏更像是屠夫的血缸。
所有的人都無力地浸泡在這悶罐裏,散發著血腥氣息。此時還有源源不斷的人從城外被送進來。成片的鴉雀在都城的上空盤旋,它們“嘻嘻”地奸笑著。
晗木腦海裏過了這一畫麵,讓她不得不哽塞住了。她望向這個在她麵前消瘦的背影,自己腦海裏怎麼會浮現出那些畫麵。她幹澀地咽了一下喉嚨。“……”而話不由多說,腐屍怪像是千萬瘋狂的大軍,他們在枝頭翱翔,在深雪裏打浪,直衝向他們三人。
隻有三米的距離。
……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無法看到這個男人在她麵前死去。也許是出身於卡文羅蒙家族的榮譽感,讓她不能舍棄這個自己剛剛解開咒印而蘇醒的男人,她緊緊握著自己的尾戒。
“發出你的力量吧……發出你的力量吧……神啊,保佑我們……”然而,她尾戒的光芒卻是寒風中的燭光,搖曳閃滅。
她望向自己身前的這個少言寡語的男人,冰雪似乎讓病痛的他,稍感輕鬆。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麵對著千萬大軍的腐屍怪,他的身影太過渺小,天地之間的一粒粟米。
他緩緩抬起自己的手臂,像是舉起萬噸的重物一般吃力。跪在他身邊的侍從立刻從腰間抽出一把利刃插在地上,緊緊地攥著,他脫下自己的外套罩在晗木的身上:“晗木小姐,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強大的氣流從男人身周騰起,讓她霎時間被撲倒在地,寒冷讓她指尖瞬間失去溫度。她被吹出幾米遠,強風在她的耳朵邊呼嘯而過,像是刀一般剃過她的耳畔。“啊……”寒氣的刺痛讓晗木不由地尖叫起來。
這股強風將冰雪都簇擁在他的身旁,恰如帝王的衣衫。他蹙起眉心,拳心一攥冰雪全然向那大批的腐屍怪衝去,形成了一堵厚而高聳的冰牆。風連帶地將腐屍怪的皮肉都吹散了,披掛在枝頭,不少腐屍怪都被埋葬在了冰雪之中。
此刻,千萬的腐屍怪像是被凍結在冰庫之中的冰凍肉塊,森林裏再無它響,萬籟俱寂。
極寒讓晗木在片刻間失去了記憶,她隻覺得自己的耳朵凍得聽不見那侍從的聲音,在朦朧的視野中,她看到男人吐了一口血,腹部的傷口流出大片的血跡,讓他難以支撐。
他捂住自己的腹部,看著自己流淌著的血,但依然堅持地不要倒下。他深呼吸著,仿佛每一次的一呼一吸,都要將他的生命耗盡。
八年前的回憶在她腦海裏打轉兒,那種砰然心動的感受,是罪惡的,可是她卻難以忘懷。內心的掙紮與痛苦讓她在雨海中沉淪。
所以,我要在這裏洗罪吧。
她垂著頭,雨將她與世界隔絕,將她關在這裏。哪裏也去不了,哪裏也看不到。
“……”女孩兒在回憶,佑明在她的回憶中,不斷洗清自己的模樣。
佑明聽著女孩兒的聲音,在祁山裏尋找。他聽到女孩兒的回憶,那個讓她一直沒有辦法從中拔出的回憶,那個讓女孩兒一直“重病”的病因。
他隻是不作聲,埋頭走著。
雨裏,雪裏,夢裏,春夏秋冬,一晃就是八年了。沒想到,是這場艾爾城戰爭,讓她重新來審視八年前的這段回憶,這段讓她深陷泥潭的回憶。
雨不停地下,淅淅瀝瀝,讓枝葉在空中不斷地搖頭。他清楚,世界上沒有巧合,所有的巧合,背後肯定都有它的故事。然而在祭神節期間降臨了這種事,卻是在艾爾城戰爭的前夜,埋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