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洗清秋,霜風淒淒緊。
秋雨過後,一股冷寂的風悄然而來,在天地間飄蕩,枯了葉子,冷了人心。
古家鎮濕冷的青石大街上,行人頓時少了大半,偶爾見到幾個身影,也是裹緊衣袍,低頭匆匆而去。
鎮東有一個家塾,是鎮裏大富古家興辦的學堂坐館,古家是百餘年的大族,已繁衍出數百族人,是附近數十裏地的豪門望族。
這個家塾叫做東溪學堂,實際上是一個靠近溪水邊的小院,占地不過數畝,院門外有一副對聯,寫的是:虎嘯雷霆聲,龍聚氤氳氣。
此刻在這東溪學堂中,坐著二十多名學子,年紀在八歲到十四歲之間,坐在第一排中間的少年一身貴氣,身上穿的是素白交領裾袍,領口和袖口均有淡紫色花紋,深紫色的腰帶上,鑲嵌著一大兩小共三顆明珠。
其餘學子身上穿的青、赤、灰三色袍衫,無論是質地還是做工,與這少年相比,還有很大差距。
這少年正是古家當今族長古溯的嫡子古半月,在他身後身旁坐著的少年全部都是他的堂兄堂弟。
塾師是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名叫李東城,身材修長,一身青色長衫,很有幾分儒雅氣質,據說是通州某大世家的客卿,因為一些變故來到古家鎮。
此刻他正緩緩踱步,講授《周天星經》,這是一本解析星辰演變規律的奇書,很少有私塾會以這等偏門書籍為課本,至少在古家鎮西邊的官塾正氣學堂,就根本不會講授這種書籍。
事實上古家的東溪學堂,一直以來,教的都是這一類的偏門書籍,例如《山海圖誌》、《天象握奇經》、《聖仙問對》之類的書籍,涉及星相、地理、兵法、奇談和風土人情等諸多雜學。
可惜的是,這些學子空有如此機會,卻沒有幾個在認真學習,反倒是那古半月,此刻正聚精會神傾聽,偶爾聽到精彩處,神色間似若有所悟。
學堂後麵,是一座清幽的花園,此刻一名穿著粗布衣衫的少年正趴伏在窗外的牆根,從窗棱間的縫隙偷看著室內,這少年頭發有點枯黃,光澤黯淡,還粘了幾根草芥,雙頰還有著一些麻點,全身上下髒兮兮的,隻有他的一雙眼睛,靈動異常。
與那古半月一樣,這麻臉少年聽得很認真,不時目露奇光。
“華蓋十六星,在日星東北十七度,十星連線為柄,六星屏扇如蓋,如今六大主星黯淡,華蓋傾斜,當主大凶之兆。”
塾師李東城輕輕合上書本,環顧四周,最終目光落在古半月身上,緩緩說道。
古半月微微皺眉,舉手說道:“老師,日月二星早已被十字魔紋吞噬,依據日星確認華蓋十六星的位置還有意義嗎?”
學堂外麵偷聽的麻臉少年聽到這句話,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天際,卻見澄碧如洗的天空正中央位置,兩道巨大的劃痕交叉而過,形成一個斜十字模樣,這個十字劃痕散發著白光,代替日星播撒光芒。而當十字魔紋黯淡下去,散發微弱的暗紅光芒之際,就是夜晚來臨之時。
鎮裏許多人把十字魔紋稱呼為十字星並非沒有道理,若沒有十字星代替日月二星,這方世界早已陷入永恒的黑暗和冰冷。
麻臉少年聽到古半月的問題,心中震撼,忖道:“真的曾經有過日月二星嗎?”他從懂事到現在,從未見過所謂的日月二星,每天一抬頭,見到的就是這個十字星。
李東城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點頭說道:“嗯,確實如此,沒有日月二星為基點,三百年前的星象之學,至少有半數內容不準。但大家不要忘了,十字星同樣可以作為一個基準點,以此推算,漫天星辰,自然各有其位。半月這個問題問得好,接下來我就給大家講講怎樣依據十字星,來確定星辰和我們的方位。”
窗外的麻臉少年精神一振,對接下來講授的知識生出渴望之色。這些年他偷聽這李師講課,早已知道,此人學識之豐富,遠超普通塾師,鎮西的正氣學堂有三個老師,但與這李東城相比,隻怕提鞋都不配。
接下來的時間,學堂內外,古半月和麻臉少年均是認真傾聽,古半月不時在本子上略作記錄,而麻臉少年則以手在牆壁上輕輕比畫,這麵牆壁有數尺方圓被他經年累月以手塗畫,早已脫落了外皮,露出裏麵光滑的石塊。水滴尚可穿石,更何況是以手塗牆數年。
麻臉少年正是通過這種方式,去強行記憶聽到的看到的知識,這種無意識的訓練方式,讓他記憶力遠超普通人,通常一堂課下來,其中的關鍵知識,早已印在他腦海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東城的聲音停了下來,轉過頭,目光有意無意地盯著麻臉少年所在的窗戶看了一會,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