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顧之明聽著私塾的老秀才緩緩念著《詩經》名篇，一邊耐心研墨，一邊看著窗外東方天邊滾滾而來的密布黑雲，心中念叨：小少爺最是討厭衣服沾濕，待會兒回府路上我可得十分注意一些，寧可淋著自己也要護他周全，不然若是午飯沒了著落，下午幹活可又要受罪了。
“行了行了，墨磨那麼濃幹嘛！”
身邊錦衣華服的公子哥抬手撥開顧之明的胳膊，少年一個失措，手中墨條掉在地上，“啪”的一聲摔成兩半。
顧之明伸手去撿，耳畔聽得公子哥用讓他能聽到的聲音嘟囔：“手腳這麼不利索，真不知道母親為什麼挑你來給我伴讀！”
顧之明低著頭裝作沒聽見，隻是手上收拾的動作加快了些。老秀才年紀雖大耳目卻仍靈敏，他注意到這邊聲響，卷起書簡，朝錦衣之人詢問：“秦雲公子，怎麼回事？”
公子哥表情倨傲，也不起身，高聲答道：“回老師，這小書童手腳毛糙摔了墨，我教訓兩句。”
老秀才微微搖頭，道：“無妨，用同樣的墨粘一下即可。之明，以後注意著點，莫要驚擾其他同學。”
顧之明抬頭看向老秀才，老者卻已再次展開書簡往下講了，仿佛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他低下頭，心中默默回答：是。
不多時，老秀才講解完了《蒹葭》全篇，將書簡收好放在案上，他看了看窗外黑壓壓的一片，眉頭微皺，繼而朗聲道：“今日就到這裏，將你們默寫的書卷交上來便可以回去了。”
秦雲將毛筆置在硯上，一邊起身往屋外走，一邊衝顧之明道：“動作快著點，別讓我等久了。你知道我最討厭下雨。”
“是。”
顧之明答應一聲，伸手拿起案上的書卷，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老秀才剛剛講過的那篇古詩，其中有不少錯字，除此之外還畫了個烏龜，殼上有一個“明”字。
“唉……”顧之明輕歎一聲，抬頭瞅了眼，隻見自家那位小少爺正跟別府公子有說有笑地走出門去。他拿起筆，又重新取過一張上好宣紙重新將《蒹葭》默寫在上麵，最後署名則是“秦雲”二字。
他拿起紙交了上去，老秀才接過看了一眼，嗬嗬一笑也不說話，顧之明恭敬的向老者告辭，回去迅速裝好東西拎著木盒追出屋去。
屋外，秦雲正和另一個打扮華美的富家公子攔著一位一襲素雪白衣的瘦弱少年，顧之明對那被攔下的少年有些印象，他叫嶽牧，是這個私塾裏成績最好的學生。
院子裏圍了不少其他好事的同學看熱鬧，顧之明找了處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瞧著，沒有去尋自家少爺，因為他知道，若此時壞了少爺的興致，無論淋不淋雨，午飯都一定沒有了。
秦雲撇著嘴，露出嘲弄的笑容，道：“嶽牧，知不知道我們兩個是誰，嗯？”
“嗬~這學堂裏誰不認識二位？你，永安府知府家的二公子；他，永安府第一富豪林家的小少爺。隻不過我就不明白了，我一個小小凡人，跟您二位又有什麼牽連呢？”
那嶽牧斜背對著顧之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聽他回答也知道並不害怕眼前這兩位公子哥，反而語氣上還頗有些諷刺意味。
隻是這諷刺之意顧之明聽出來了，圍觀的學生中也有聽出來的，然而場內的兩位公子卻是沾沾自得之情溢於言表，引人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