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月高,風寒,冷得很像聖誕節。
他們從酒吧出來後,豎起衣領戴好墨鏡這些都是為了避開狗仔的措施。他的車裏一路放著《solitude》這首薩克斯曲,懸掛的空氣裏氤氳著不明的曖昧。路旁閃過還沒來得及摘下的聖誕裝飾,彩燈和噴霧過分的妝點這座喧嘩的城市,他們雖看得生膩了,但卻樂在其中。一年,過得太快了。好像商店櫥櫃後逗小朋友開心的皇家木馬玩具一樣,時間就這樣轉過去了,消逝了躲到遠方去了卻始終不肯停步,等待著蹣跚的人們。
四十多年的經驗,讓他們知道,一瞬即逝的溫存,必須狠狠抓住,否則流過了隻怕就再也沒了機會。
去我家吧。他忽然笑說。
她輕盈的笑笑,側臉精致而幽雅。
他還是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她,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麼了。
後天,是他的好日子,可他卻和在酒吧偶遇的女人敘起舊來,自然的敘到了這一步。
其實,這個女人是早在太久以前,就吸去了他的魂兒吧?
車停穩了,他們不知道是以什麼樣的姿態一起走上去的。他的手止不住緊張,差點兩次把鑰匙掉在地上。直到打開房門,燈也不開,他們已然擁成了團黑影。
臥室的溫度霎時上升到花海綻放的程度,他們腦袋裏什麼都沒有,隻是衝對方笑著笑著,世間浮華都已淡去,隻剩下享不盡的纏綿。
這夜,靜得那麼沉醉。她把臉靠在他起伏的胸膛上,呼出微微溫熱的氣息,勾著他顫著的心魂。這一晚的甜蜜是綿綿不盡的,他們誰也不會想到,自己能給對方這麼多,能從對方那兒得到這麼多。他更不能相信,她給予他的全部,她的身體,她的情思,竟是如此完美。
“怎麼了?”她見他緩緩撫著她後頸的頭發,卻沉默不說話,發問道。
我第一次聞到你的頭發這麼香。他幽幽地說。
她咯咯甜笑了兩聲,“天哪,這麼說好像我們有過幾次啊?”
他搖了搖頭,低笑著,第一次啊,一次,就夠了。
“隻要你開心就好……”她輕柔的聲音像芭蕾音樂盒那麼動聽。
“是我對不起你……”他輕歎。
“怎麼會,我們誰、也不欠誰…”她安穩地伏在他心上,手指尖滑過他結實的前胸。
你怎麼會懂呢?他無比愛憐地摟住她的香肩,很多矛盾的念頭都冒了出來,身份,工作,性格,時機,怯弱,壓力……
懷裏的女人碾轉過來,一隻手愛撫著他的臉頰,兩個人的唇深深絞在一起,難舍難分。良久後,她抬起頭,透明的眼睛凝視著他,讓他很意外的,靜謐認真的注目好似能望穿他的心。
“你心裏懂的,我都懂。”
她說完,留給他的是震驚,和無奈。
然後,他的眼眶有些濕潤了。她還在瀟灑地笑,好像又問他為什麼?可他已經答不出來了……
……
突然,那麼零點一秒的時間,鬧鍾轟隆隆地把他震醒。睜開眼,她唯美到不真實的臉倏然消失了。
“我,我這是在做夢?!”
我,我和那個女人?!他險些從床上滾下來…
Ohmygoodness!他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啊!他連滾帶爬地跑去照鏡子,發現自己還是自己,剛剛所發生的奇事隻不過是荷爾蒙失調還是酒精中毒導致的嚴重幻覺,不知鬆了多大的一口氣。可惡又可愛的隻是,他是笑著醒的,雖然眼角還帶著一滴淚珠,回想起夢裏的所有細節,雲雨朦朧,他禁不住繼續笑了下去。我這是傻了吧?他罵道。
外麵,日照當頭。他的心,有什麼發出一聲悶響,蠢蠢作亂不知該怎麼重新看待自己。
不合適宜的電話鈴聲響徹了整間屋。糟了!!約好去維港坐油輪的,要遲到慘了!他猛然清醒過來,去拿電話的手抖得更加厲害,他怕那頭傳來一個惱怒的女聲,卻也怕自己沉浸在剛才的迷惘中沒法應對。他知道這種感覺不對,但是他寧可不再多想。他緊鎖眉頭,可還是沒有提起電話。
他想,算了吧,到了再解釋,她會理解的。以後需要互相理解的日子,還長遠著呢。
他趕著出門之前,最後望了一眼衣櫃裏高貴光鮮的白色新郎禮服,真的很帥,眼光柔和模糊起來。他摸了摸淚風幹了的眼角,還是不懂這一切是為什麼?或許他太懂,隻是成了自己心靈的騙子。
那個女人說,他心裏懂的,她都懂。
真的嗎?或許那句話,並不是在夢裏聽到的。究竟孰真孰假,他可能不再記得清了。
從那天起,他做過無數有關她的夢。甜的,苦的,傷痛的,恐怖的,他也不再記得清了。
當那片記憶的淨土,被模模糊糊的光點掩蓋住時,他有時醒來,兩眼冰涼。然後一道窈窕高傲的背影,會在一團純白色之中,彌散去了他到不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