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邊,河塘上的一條小路。左邊是一片白茫茫的水麵,右邊是墨綠的桑樹密林。王楚駕駛著一輛摩托車飛逝而過,向小鎮方向馳去,李冬妮家住在小鎮上。黎明時分彌漫於鄉村之晨的暮色漸漸退隱,東邊露出魚肚白。遠方突兀於低矮黑瓦房群中的廣播鐵塔,已能看見尖頂。
“哥,快點,我怕來不及了,我媽快起床了。”坐在摩托車後座的李冬妮環抱著王楚的肚子,頭貼著他的背,溫暖,寬大的背,如山般穩重,有著迷人的甜蜜氣息。白衣飄飄,李冬妮的秀發從頭盔下麵鑽出,直直飄在空中。西部天空的滿月還清晰可辨,朝霞一點點升起,一副近似“二次元”的華麗畫麵。
王楚心裏也沒底。因為李冬妮回家後,如果被她媽發現一夜未歸,那以後,也許就沒有機會再約冬妮出來了。此時此刻,絕大多數人還在睡夢中,昨晚的親熱回響在他們的腦中,在他倆心中升騰的是縱馬草原、浪跡天涯、青春揮霍的豪情。很多年過去了,直至今天,王楚依舊喜歡回想那個黎明時分,既遙遠,又近在眼前。
初中時代,王楚和李冬妮是同桌,隔著過道,李冬妮的右邊是“死屍”,一個很惡心的小名,大名叫吳則西,家裏錢多的要命,常常在操場上揚言要把全校校花李冬妮拿下。課外,隻要有李冬妮出現的地方,吳則西就會像幽靈一般出現。上課前總要做點小動作,拉拉李冬妮的袖子,扯扯李冬妮的頭發,隻差沒撩她的裙了。
李冬妮就跟王楚換位子。但是很快,吳則西也換了。這樣反複折騰,倒是讓王楚和李冬妮伴熟了,關係親密地羨煞旁人。那時候,學習上王楚其實根本不用心,老師鼓勵說“跳龍門”去,其實也沒讀進去。
直到李冬妮在初三轉學到縣城,王楚才變了個人似的,不管課堂上,還是回到家裏,下死勁溫習功課,視力從1.5,毫無戲劇性地下降到0.5。一眾夥伴說,王楚瘋了。
王楚沒瘋,他所在的重點班共39名學生,他從初二期末的第29名,初三期末,中考成績立馬升至第1名,全縣排名前100名。雖然王楚身高一般高,但是坐的卻是最後一排,聞名於世、無須考證的“vip學渣區”考出第一名,也算山窩窩飛出金鳳凰。
任課老師很多人很理性,一般不會說“奇跡”兩個字。但是作為榜樣,王楚的逆轉事跡,成了眾多任課教師掛在口中勵誌的、橙色的傳說級版本。“奇跡”的王楚故事,直到鄉鎮撤並,學校除名,建築爆破,改建成毛紡廠車間後,才慢慢消停。
通過信件通訊,王楚知道李冬妮報了師範中專,他也趕緊報了同一個學校,同一個誌願。師範學校普師專業,王楚毫無懸念地錄取了。師範學校在崇德縣鄰縣,師範學校學費減免,還發菜金補貼。原本王楚父母因為造房子大幅虧空,不打算讓王楚去讀書,直到王楚考取“鄉狀元”時,才讓他去讀。
但是師範三年,其實可算是王楚“行屍走肉”的三年。除了去學校圖書室、縣圖書館亂翻書,功課紛紛掛紅燈,成為師範學校錄取的高分優秀學生中,“高分低能”的典型案例、鮮活教材!
一個讓人無限感慨的灰色傳說。人的命運,運行如星辰,有時會亮如超新星爆發,有時會暗如“黑洞”塌陷,很多時候往往隻在一念之間,既所謂一念天堂,一咒地獄。師範第一年,王楚接連收到李冬妮的手寫信件,在王楚的連續不回信後,也終於沉寂下去。
原來李冬妮同學,壓根沒有去師範學校報到,她在她哥的建議下,改讀了崇德縣第一高級中學,因為那時候是先錄取中專生,再錄取普高生,李冬妮雖也考取了師範學校,臨時轉報縣第一高級中學,分數綽綽有餘,高過分數線大幾十分。
師範三年,王楚隻記得,香港回歸,笑過一次,鄧公逝世,哭過一次。其他腦中竟是空白。除了為了研究“活著為什麼”這個課題,瞎啃了一些帕斯卡、薩特、康德之類天書般的厚書外,沒有留下啥記憶,他們的書,單個字都認識,組合成句子似曾相識,但是一段話讀起來卻是完全不懂。至於整本書麼,王楚知道很多人捧在手裏當當道具而已,好顯得自己的學問“老子天下第一”。王楚也跟風,但每次都做賊似的,偷著讀。
師範畢業那天,王楚跟同學們破天荒的找了一家飯店聚餐,開支由班務費出。王楚喝得天旋地轉,人事不省。被人抬到寢室後,人卻醒了,吼了***歌。七月裏,天地流火,臭烘烘的王楚寢室裏傳出轟動新聞。班級boss級“怪物”發情了,但沒人知道他喜歡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