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混沌一片的狀況之下,就被七八個下人簇擁著推到了前廳。前廳站著不少侍衛和太監,還有無忌。
一位衣著看起來最名貴的太監端著聖旨,清了清嗓子喊道:“跪--!”
於是,滿室皆跪,俯首聽旨。
“孤得信陵君之薦,聞商賈之子龍陽君,性溫而有禮,謙而不驕,與人以善,是君子也。特賜入宮,以伴聖駕。”
宣旨公公念完,看著我發愣的表情,笑的很諂媚:“龍陽公子,接旨吧。”
我耳朵裏竟然聽不到他的話,隻看得到他嘴巴一張一合的動。我隻聽得到方才他念的字字句句,都像雷聲一樣劈在我耳邊。
得信陵君之薦?
特賜入宮?
以伴聖駕?
這每個字我都聽得懂,為何湊在一起便一句也聽不明白了呢?
我遲遲不肯接旨,楞在原地,宣旨公公有些不知所措,便求助於無忌。無忌起身接過聖旨,走到我麵前,對我說了這些時日以來的第一句話。
“龍陽,接旨。”隨即不容拒絕地塞到我手中。
那公公立馬對我彎了彎腰:“公子,車馬已經在外備好,請上車吧。”
我不禁又一愣,竟然動作如此之快。我用力抓緊了手裏的聖旨,喉嚨裏像塞了棉花一般,慢慢說:“請公公等一等,容我…與信陵君做個道別。”
公公諾了一身,便帶了人出去,到門口侯著,大廳隻剩下我們二人。
“無忌…”我艱難地開口,“你要怎麼同我解釋?”
他看起來似乎好不意外今日之事,隻是麵對我的責問有些不自在:“你本就是要入宮的,隻是遲了一月而已。”
“什麼意思?”
“你可還記得竹林那日的“姬彧”麼?”無忌直視我,一字一句地說,“那是我兄長,如今的魏王。”
今日令我震驚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一件比一件叫人難以相信,我甚至都懷疑自己此刻是在做夢一般不清醒。
“既然是他看中了我,那你又為何接我入府?”
“你身份特殊…需得花些時日為你做個清白過往,”無忌開口解釋,然後他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著我,說,“你為何如此震驚?王兄派小廝問你時,你不是答應了麼?”
好像被一盆涼水澆頭,雖然難堪,倒是頓時清醒。原來我犯了一個多麼大,多麼愚蠢的錯誤,可是知道得有點遲。
我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個小醜一般。
我冷冷一笑:“既然如此,既然我是你王兄看中的人,既然我在你這裏不過是暫住幾日…那麼,你為何不拒絕我的好意?”
無忌表情有些皸裂,好像被戳破什麼事情一般,我接著追問。
“你為何不直接告訴我這些原由?你為何明明白白地看著我對你情愫暗生?…姬無忌,你究竟安的什麼心?!”
無忌顯然有些無地自容,我的每一個問句,都讓他難以啟齒卻回避不得。終於,他慢慢地說:“我隻是,覺得你的情意,叫人心暖。”
我眉毛一挑,陰陽怪調地說:“因為那個叫漻笛的人吧。”
無忌一驚,顯然無法相信我會知道漻笛的存在。我咬了咬唇:“你對漻笛,求而不得,所以你便從我這裏尋些安慰。你分明知道我終究是魏王要的人,卻仍然慣著我對你的心意。姬無忌,你不覺得下作嗎?!”
我想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難看,而無忌此刻的表情同樣一陣青一陣白。
“若你有恨,就打我吧。”
“有用麼?”我將聖旨砸到地上,“我如今隻想這聖旨從未存在過,隻想這門外的車馬宮人消失!你能做到嗎!”
無忌似乎也被我的怒挑起了火:“龍陽!他是王,天下都是他的,你也不例外!”
多說無益,更是平添難堪。
我隻覺得四肢冷冷的,大約怎麼也捂不暖。原來我到底還是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伶人而已,真當別人的幾分客氣就把自己當一回事兒了。無忌也好,魏王也好,我討厭他們,比討厭伶人館那些客人更甚。客人隻求我媚笑,他們卻騙我真意。
我轉身出門,慢慢離開。
踏出大門前,聽到無忌在背後弱弱地說:“龍陽,抱歉……”
“不必了…”我冷冷回道,“我並不打算原諒你。”
離開信陵王府的時候,我想,我再不要活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