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照顧我的龜奴將這些當做笑話哄我時,我隱隱覺得時間到了。我已經成年,館主的仁慈大約也到頭了。
終走有一日,館主喚我過去,對我說:“龍陽,明晚我為你辦個秀場。”
所謂秀場,說是上台自獻才藝,實則待價而沽。
館主對我實在期望甚高,進伶人館這麼多年,唯獨我的秀場最是隆重。滿城貴胄聽聞龍陽二字,皆是趨之若鶩。
我冷冷看著樓下湧動的人流,不知為何覺得十分可笑。所幸離秀場開始還有一日,便帶了龜奴去雲淞竹林散散心。
一入竹林,便遇著兩個翩翩公子。清風掃袖,一位白衣練練,一位墨色華裳,濁酒敬清茶,難得的好雅興。
那位白衣的公子最先看見我,笑道:“有美一人兮,窺之失神。”
我這才反應過來被他調笑,當時就回嘴:“君不窺我,怎知我在窺君呢?”
他似乎沒有料到會被我反將一軍,隻得端起酒杯,玩味地說道:“那我薄酒一杯,請君一敘可好?”
我勾起一個邪魅的笑,在席上坐下,眼角都是機靈:“滿城的公子都想請我飲酒,隻是不知你的酒夠不夠分量。”
“哦?”一直沒有說話的墨衫男子這才開口,聲音低啞而有威嚴,“看來是個貴人了。”
我咬了咬衣袖偷偷笑:“你要是按銀子算,還真挺貴的。”
“嗯?”白衣公子一頭霧水。
我用手支了支下巴,很是好整以暇地說:“我叫龍陽。”
我原本存了個小心思,等著看這兩個公子哥大驚失色或是喜上眉梢,說到底就是想看他們的洋相,可誰知他們隻互相對了對眼神,並沒有半分失態。
那白衣公子又將酒杯遞到我麵前,言語之間沒有半分輕蔑:“幸會龍陽君,隻是我們方才看了你這一笑,可身邊卻沒有千金能付,這可怎麼好?”
說完他又裝作認真的樣子思索了一會兒,擺出一個俊朗的笑臉道:“你看我這一笑,可還能抵麼?”
那一刻,我竟然覺得心頭一跳。龜奴看了看天色催我回去的時候,我破天荒的不想離開。
可我到底還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我向二人拜了拜,問道:“不知二位如何稱呼?”即便日後不再相見,我也想記住這個白衣公子的名字。
可是,那位白衣公子卻沒有立刻回我,而是轉過頭看了看那位墨衫的男子,似乎在尋求他的意見。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和男子的深邃眼神撞了個正著。
“彧,”低沉渾厚的嗓音傳入我的耳中,“姬彧。”
所以有時候命運玩弄,難以言說。我明明對這個人動心了,卻偏偏得了另一個人的名字,人生很多事情都是不能如意的。
那個時候我更意料不到的,是次日他們找上門來了。
我這個名動大梁的龍陽君啊,竟然還沒等上秀場,就以明珠十斛之數被買下。龜奴告訴我的時候,我還怔怔地不敢相信。
隨即一個小仆進了我的房門,遞給我一把扇子,扇麵上正是畫著竹林那日,一白一墨兩道人影。小仆說道:“我們家主子說了,公子若是願意,轎子且在樓下備著,公子所是不願,今日起便是自由之身。”
我摸了摸扇上那抹白影,問道:“是飲酒的,還是喝茶的?”
其實我問的,是此刻來求我願不願的究竟是那日竹林中的哪位。
然而小仆不知,以為我問的是扇麵上畫的事物,便恭敬答道:“是飲酒的。”
癡心錯付,有時就是一瞬之間,一念之差,甚至是一個誤會。
一頂軟轎,我便進了信陵王府。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那個白衣公子就是魏王的弟弟,姬無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