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園的南門比西門要氣派得多。西門幾乎不算是個門,隻有兩根二人合抱那麼粗的大理石圓柱,似秦瓊和尉遲恭守衛著筆直的街道。南門則有兩扇雕花的鐵門,雖然經年風霜,鐵門上的白漆依舊圓潤光澤,顯然是時常粉刷翻新的。鐵門這開了一扇,另一扇擋著半邊路,留下的通道隻容一輛小型轎車勉強通過,若司機是個新手,還要小心刮碰。大門兩旁種著一排綠油油的矮冬青,老校長站在後麵隻露出滿頭銀絲和一對彎彎的白眉毛。
“老校長,我來看你啦,你不高興麼?”莫香踮起腳尖對著老校長揮揮手。
“今天早上一睜眼就聽見喜鵲叫,我還當有什麼喜事兒,”老校長端著一個瓷質的大茶缸從矮樹後麵走出來,笑嗬嗬地說道,“原來是你這個臭丫頭要來了!”
莫香笑嘻嘻地拉著秦楚往前走兩步,“老校長,他是我外公朋友家的孩子。”
“您好,我叫秦楚。”秦楚恭恭敬敬地對老校長鞠了一躬。他原本不必這樣鄭重,隻是眼前這位老人身材挺拔,腳步穩健,全部變白的頭發眉毛根根精神地挺立著。幾十年的風刀霜劍竟沒有對他的靈魂造成任何損害,他一雙黑幽幽的眼睛,目光清明有力,是掌控一切的沉穩和寬容。他的手又大又長,手掌上都是暗黃色的厚繭,和黝黑的手背形成了鮮明的色彩對比,端著茶缸的手臂依舊粗壯,隔著襯衣也能讓人感受到那緊實的肌肉中蘊含著無窮的力量。這位老人顯然是軍旅出身,力量與智慧的共同體,僅僅是他身上飽經戰爭洗禮的痕跡也令人不得不肅然起敬。
“現在的小夥子長得是越來越俊俏嘍!”老校長用他的大手輕輕拍拍秦楚的肩膀,當然,這個力道對秦楚來說並不輕,“不像我們,一個個都是大老粗!”
“我們這一代人生活條件太優越,”秦楚鎮定地笑道,“不如祖輩父輩有血性,有膽識。”
“嘿嘿,你這個小子挺有意思!”老校長有力的左臂勾住秦楚的脖子,讓莫香抱著自己的右臂,三人一起向不遠處的一個小院走去,“你這樣說話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你跟他十幾歲的時候倒是有點像。”
“是什麼人?”秦楚感興趣地問。
“我年輕時候的一個兵,”老校長長歎一聲,眯起眼睛回憶,“看他文縐縐的,可是從來沒讓我們這些粗人壓住過,你和他一樣,都是長了一張好嘴!”
“欸,這可不是一張嘴的事兒,”秦楚繃著臉一本正經地反駁,“我說的就是我心裏想的。”
“是啊,你們這些年輕的讀書人到底是有些見識的。”老校長讚同地點點頭,鬆開秦楚,把茶缸遞給莫香,從腰帶上摘下鑰匙打開院門,領著兩個小孩進去。
院子不大,裏麵是三間瓦房,分別是堂屋、裏屋和庫房,側麵有一間小廚房,外麵還有一個舊時候的大火灶,一口大鐵鍋端正地架在上麵。除了一條從院門口經過廚房直通裏屋的小路,院子裏其餘的地方都是一塊塊用磚塊壘成的四四方方的菜地,挨近小路拐角的地方蹲著一個黑釉的大水缸,裏麵盛滿了水,鐵質的大瓢漂浮在水麵上,瓢把子正指著旁邊的露天自來水管。
老校長顯然是種菜的能手,一排排小白菜像一個整編軍團,站得整整齊齊,菜葉子又大又綠,個個精神狀態良好。靠牆的位置紮著結實的木架子,碧綠的藤蔓盤旋而上,順勢侵占了房頂的高地,隱約可見頂著黃花的黃瓜、絲瓜和大個子的南瓜,大概是老校長麾下的特種部隊。
“你們兩個,自己搬個凳子坐,”老校長大手一揮,踏著虎步進了廚房,“我給你們泡壺茶!”
莫香熟門熟路地找到了藏在角落裏的小茶幾,緊靠著堂屋門前的竹藤躺椅旁支起來。秦楚早搬了兩個木頭小凳放在茶幾旁邊,兩個人坐下來,正對著滿院的菜地。
“老校長可真是種菜的一把好手,專業得狠呐!”秦楚不懂種菜的門道,但滿院子水靈靈的蔬菜長勢如此之好還是令他心生敬佩。
“那是,”莫香驕傲地扯扯嘴角,“我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老校長就已經種上菜了,怎麼著他也得有快二十年的經驗了吧!”
“快來聞聞我剛得著的毛尖兒,香不香!”老校長端著一個蓮葉形的白瓷茶盤走過來,放在小幾上。秦楚聞到茶香吸著鼻子湊過去:大小不一的精致瓷器呈扇形妥帖地擺在茶盤上,分別是一個茶壺,一個量杯,三個小茶碗,都是薄薄的白瓷,看起來脆弱得像嫩生生的花瓣,連碰一下都怕傷了她的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