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置在隔斷間中的四個肉球,每一個都是那樣的熟悉。碎裂的屍塊無序混雜在一起,胳膊、腿、胸腔揉雜成一片,就像是任性的小孩用色彩繽紛的橡皮泥肆意把揉捏出來的一個不規則的球。
唯獨那些“屍球”的正中央位置,是臉。
四個‘屍球’,四張臉。
那四張臉昨日下午來的時候我都見過,隻是沒仔細看,但最邊上的被開水燙傷灼紅的都是水泡的趙甲的那張臉,我記的清清楚楚。
頃刻間,做過的夢和現實交疊。
我有些恍惚,分不清現在到底是在夢裏,還是現實。宋法醫喊同事幫忙把四具纏繞成球的屍體搬回解剖台的時候,我隻是木然看著那些人進來,隨後又匆匆離開,好似在看一場和我毫不相幹的電影。
直到張海浪嘔吐回來,我才回過神來。
“咦,你挺堅強的啊,居然看這些東西沒什麼觸動。”穆業半開玩笑半當真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不錯,不錯,不錯,有進步。”
他的話剛說完,我就覺得胃酸一陣湧動,連忙把頭別過。
“哎,年輕人——”穆業失望地搖了搖頭。
如何處理那些屍塊,我和穆業都算是外行,所以也就隻能是宋法醫一個人忙著把想那些被纏繞在一起的屍塊分離開來。
乘著宋法醫忙碌的功夫,我問張海浪,“張隊,事情最近有什麼線索嗎?”
張海浪歎了口氣,“趙甲死前不是說有個女人半夜從他房間離開的嗎,可是我們調取了賓館的所有監控記錄,那女人至始至終都是低著頭,根本看不到臉。暫時想要從這個女的身上找線索,恐怕是有點難度了。”
說著,張海浪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一拍腦袋,“哎喲,糟了!被你們給坑了一把,我都差點把正事給忘了!”
“宋法醫,你手頭的活兒能不能先停下?上麵派了幾個人下來協助我們,一大早就到了,現在在那邊等我們兩過去開個小會議呢。”張海浪說道。
“沒空。”宋法醫頭都不抬地回道。
“這個,你沒空也過去走個過場吧,畢竟上麵派下來的……不看僧麵看佛麵,我覺得你還是……”張海浪有些支吾著說道。
“沒空,我很忙。”宋法醫抬起頭,有些不屑地說道,“要是他們真是上麵派來協助我們工作的話,那就讓來這裏……”
話音剛落,解剖室的門就被人從外麵推開。
一行四人魚貫而入。
“喲,人挺多的啊!”率先走進來的,是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子,挺著個啤酒肚,肥厚的臉上戴著圓框眼鏡,眼鏡後麵是一雙小眼睛,看上去極其精明市儈。
一看到那中年男子,張海浪就連忙迎了上去,“哎喲,趙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讓你們四位久等了,宋法醫這邊還有些事情沒有忙完,所以……”
“我懂,我懂,我懂,畢竟是非常時期嘛,非常時期,非常對待。”趙局眯著小眼睛,打了個哈哈,笑著說道,“小事,小事,案情要緊,啊,案情要緊。”
說罷,那趙局也就不再理會張海浪,背著手,腆著肚子環視周圍。
當他的目光落在頭頂上方的無影燈的時候,趙局對張海浪招了招手,“小張啊,你們這麼小的局子裏,配用這樣大的一無影燈,是不是有些浪費啊?現在已經是白天了,你們不拉開窗簾采光,而是用無影燈照明,這是在浪費納稅人的膏脂啊!這個習慣可要不得,要不得,要不得啊!”
不等張海浪接口,他就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表,說道,“看看,看看,看看,現在都幾點了,這麼大的一個解剖室,居然隻有一,二,三,哦,隻有三個人?上麵給你們配備了這麼大的場地,你們就隻有三個人?”
“另外那兩個,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看不到那邊的那位同事一直在忙碌嗎?現在的有些年輕人啊,年紀輕輕的就知道混日子,朝九晚五,混吃等死,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咯。”趙局搖頭說道,“想當年,我們可是每天早上八點多就上班,偶爾需要的時候還會加班到晚上十點多,可風裏來雨裏去的,我們也沒有過任何怨言!你看看你們這些年輕人啊……”
張海浪的麵色有些難看,好幾次想要開口說什麼,卻都被那趙局的滔滔不絕打斷。
“趙局,現在好像還沒到八點吧?”穆業伸手掏了下耳朵,滿臉不耐地說道,“我糾正兩點,首先,我不是這邊局裏的人,其次,你嗶嗶嗶嗶的真的很煩人。”
趙局怔了怔,旋即大聲道:“什麼?你們兩個不是局裏的人?張海浪!你竟然讓不相關的社會人士進入警局解剖這樣的地方?你這是在玩忽職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