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得一頭全是細汗,還不知有什麼機關毒手,一直都不動,過了許久,重又進了那佛堂,想要細細地察看,卻又聽到一陣細落遊絲的簫聲。
那簫聲若有似無,飄飄渺渺,仿佛那吹簫的人隨時都有可能斷氣,但細細地一聽,那人竟然像是在三四裏之外吹簫一般,再一辨音律節拍,識得那人吹的是昭君出寒的《胡笳十八拍》,竟然在場這麼些的大行家,都聽不出那簫聲是從哪個方位傳來的,若無極深的內力,便隻是想要把簫聲傳得這樣遠法都做不到,更何況這聲音雖細,各人卻聽得清清楚楚。猛地驚覺,沈正學對了佛堂的房梁就是一道掌風擊出:“快出去!”話沒說完,他人已反身躍出了佛堂,眾人也都躍了出來。隻聽佛堂裏叭叭地響了十多聲,回頭看時,卻是十幾條蛇摔在了地上,舌信飛梭,吐出一陣陣的紅霧毒氣。
沈正學想起一事,提氣揚聲道:“可是江東蛇王老前輩到了麼?沈家莊沈正學有失遠迎,還請怒罪!”
江東蛇王住在江東一帶,傳說這人已有七八十歲年紀了,不但一身武功獨步江湖,更叫人提到就色變的是這人一門役蛇之術,端得神異莫測,簫聲雖是一曲《胡笳十八拍》,卻使終帶著詭異之極的意氣,全無塞外半點風味,在大白天都憑空讓人生出妖異之至的壓抑陰寒感覺!
此時,卻聽房上有人鬼叫了起來:“我的媽呀,爹呀,這上麵有蛇!我的天呀!救人!蛇要咬老子了,好蛇大爺,老子這一輩子都隻洗了三次澡,老子的肉你吃了是必定要生病的,你這麼瘦法,再拉稀隻怕就沒有人看得見你了,你吃別人行不行,他媽的,你聽得懂人話麼?”
沈鎮江目瞪口呆,他聽得分明,這正是昨晚上用飛抓費盡力氣才爬進沈家卻被抓了個正著那個小賊的聲音,不知怎麼,俞文照一聲鬼叫,反倒衝斷了遠處幽秘的簫聲,眾人身上頓時覺得輕鬆了許多,但也不及細想,當即又躍上了佛堂的頂上。
卻見俞文照手忙腳亂地揮手拿著個火折子趕著房上十數條顏色鮮豔得極是奇詭的毒蛇,腳下踩得佛堂的瓦片一塊塊都碎了,又撿起瓦片打蛇,而在佛堂的屋脊上,卻擺著昨天晚上被沈鎮江搜出來的引火之物,紙包已是打開了,房上也撒了一大片。
沈六公子揮手處,一把飛釘撒出,房上十數條蛇竟被他的飛星釘釘住了七寸,立時就滾落到了地上,連沈鎮江也極是意外,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竟有這麼一手暗器功夫:“小樓,你這是什麼暗器?誰教你的?”
沈小樓道:“這是孩兒自己練的,這暗器也是孩兒自己畫的圖紙叫鐵匠做的,起名叫作飛星釘,本來還想等大伯再過兩個月五十大壽時給他老人家一個驚喜,現在卻不得不用出來了。”
沈鎮江怔了怔:“當真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沈小樓道:“孩兒怎敢在爹爹麵前說謊?其實這事大妹子也是知道的,爹若不信,大可以問她。”
俞文照卻不管兩父子說話,拍著心口道:“他媽的死蛇老子就不怕了,奶奶的,這他媽的是什麼世道,居然蛇都跑到人家瓦上來了,這上麵又沒有小美人!”
沈經天喝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敢到我們房上來的?”
沈小樓卻道:“四哥,這小子就是暗算了我們大哥的那小賊,昨天晚上已是捉住了他,不知他怎的逃脫了!”
沈經天聽得呆了呆,沈正學喝問道:“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俞文照眨著眼,可憐兮兮地道:“老子隻不過是不小心在炕沿上磨斷了綁著老子的麻繩,然後又不小心拿了一根棍子輕輕的在那房裏兩位大哥的腦袋上碰了那麼輕輕的一下子,他們睡著了,老子就出來了——老子當真隻是輕輕地碰他們的腦袋的,你們可不能說老子是打得他們昏過去了的啊!真是輕輕的,騙你的是小狗!”
俞文照當真把這些人當小孩子哄,滿嘴盡是不小心和輕輕,好像他真是天真爛漫全不知世事的少年一般。
韓千秋忽地想起,這小鬼什麼時候到了這佛堂的房頂上的,怎麼這樣笨手笨腳的小賊爬上房頂竟然會連在場這幾個大高手竟連一個都沒有發覺,這說來說去是再也說不過來也決對說不過去的,怔了一會,歎了口氣:“難怪沈大公子也要上這小鬼的當了,年紀輕輕地就有這麼多的門道,江湖上有誰及得他上?縱是武功稀鬆平常,也有得他混的了。”
沈鎮江得他一言提醒,道:“韓兄說得不錯,那少年人,你跟十二惡人是什麼關係!”這少年既然到了房頂,就算他上去得很早,沈家眾人才沒聽到他爬上去,江東蛇王役蛇他也可能不知道,但十二惡人易換觀音畫像,把果盤裏的供果換成五段血淋淋的人背脊骨,那必然是看得到的,十二惡人居然並不傷他,其間必有什麼古怪,隻是這小鬼說話做事全然不走常軌,實在沒有猜得透他是真傻還是假傻,倒叫人有些摸不清虛實。
俞文照呆了呆:“十二惡人?老子不知道,這兩年老子連聽都沒有聽人說過,烏龜王八蛋他媽的孫子的龜兒子的龜孫子才他媽的聽人說起過!十二惡人是什麼東西?”
眾人給這小混蛋繞了一大圈的彎子罵得狗血淋頭,卻委實發作不起來,實在不知早在六年之前十二惡人就已經成了十三惡人,俞文照說自己最近兩年沒聽人說過十二惡人那倒當真不是假話,這些人再也想不通其中的關竅了,沈小樓瞪起眼道:“你真沒聽說過?”
俞文照連連點頭:“老子又不是什麼龜兒子的龜孫子,怎麼可能聽過!我這樣誠實的人,你竟信老子不過麼?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俞文照終於還是忍不住罵了出來,“以為老子跟你們一樣是傻鳥麼?”
沈經天怒喝道:“你胡說什麼?”
俞文照吐了吐舌頭,連忙陪笑道:“老子什麼都沒有說。”
沈鎮江指著瓦片上散開的紙包:“你這是想做什麼,你竟敢來燒我們的房子?”
俞文照一臉的笑:“哪有的事,老子不過是在這上麵喂雞罷了,隻是老子還沒有找到雞罷了,至於這火折子麼?”俞文照眼珠子轉了轉:“老子用來抽旱煙的!”說著飛快地把火折子藏到了背後。
沈經天看得好笑,那小賊小混蛋手裏的火折子還亮著火頭,居然他就這樣背到了身後,正要提醒他莫要燒著了自己的衣裳,俞文照身上的衣裳滿是油膩,吃肉時用手抓,吃完之後連手也不洗,隨手就在身上亂揩,背後也正是被擦得油光發亮,已是被火折子點著了,片時間,俞文照已是被燒得痛了,吃了一驚,在房上就打起滾來,想要壓滅身上的火,沈小樓反應最快,見著房上細細密密地撒了一層火藥,怎敢讓他身上的火沾著瓦麵,掠過來就要去提俞文照想要把他摔到水溝裏頭,不想卻還是慢了些,一溜火光飛串,哧哧聲中,佛堂的瓦頂已是大火熊熊而起,在火煙之中,眾人除去了剌鼻的藥硝味之外還分明聞到了一股香油的氣味,但已不及究治,正要跳下地麵,卻見俞文照一下子竟撲到了沈小樓的懷裏,腳在瓦脊上盡死力一蹬,沈六公子雖是武功不錯,卻也被這小鬼算計了個措手不及,兩人本來就站在瓦簷邊上,這樣一衝之下,一齊向地上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