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當時的憤懣:我們也是十七八歲的大人了,不願意什麼事都回家找父母,隻是想嚐試著盡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去幫一幫自己的同學,怎麼就犯了天條?難道除了為高考而讀書外,我們就不再擁有別的義務和責任了嗎?
我同情地看著周宇坤,想不出該用什麼樣的語言去安慰他。周宇坤似乎已經想通了,他見我認真,反倒自我解嘲的笑了:“你猜我後來是怎麼安慰自己的?”
我搖搖頭,周宇坤就撇撇嘴:“大人都很偽善!”
“偽善?”我很驚訝周宇坤的這個用詞,腦袋裏立即浮現出徐振生富態的笑臉來。
“嗯!”周宇坤很是嚴肅的點頭說道:“我以前在電視上看見過一個專題報道,說是一個優秀的高三考生,在高考的前幾天,他的媽媽因為車禍去世了。為了不影響他高考的情緒,全家上下聯合親戚朋友老師鄰居為他編造了一個所謂‘感天動地’的愛的謊言——他媽媽出差了。直到他高考完,才把真相告訴他。”
“嗯,這個報道我也看過,當時還把我媽媽感動得稀裏嘩啦的。”
“感動?”周宇坤冷笑了,他質問道:“‘首孝悌,次謹信,泛愛眾,而親仁,有餘力,則學文。’我們學習是為什麼?隻是為了成績?難道為了能考個好大學就可以人倫拋開,六親不認?”
我困惑地看著周宇坤,他的問題很深,我從沒有深思過。從小到大我都是乖孩子,許多父母或老師告訴我的道理我隻是簡單接受然後就認為理所當然了。見周宇坤今天和平常的他完全不一樣,我猛然想到了那天在徐振生party上笑容可掬的校長大人,心念一閃——是不是每個人都有不為人所知的一麵?抑或是說每個人心裏麵都住著另一個完全不同的自己?
“你說得我挺糊塗的。”我老老實實答道:“我從來沒有把事情想得那麼深奧過。我隻是覺得大人們是為我們好,他們可能是希望我們能生活得順利一些,所以凡事都為我們謀劃分擔吧?”
“你認為我們需要嗎?”周宇坤直視著我的眼睛問道。
我哂笑了:“有什麼辦法呢?你靠著他們生活,他們是最關愛你的人啊!”
“那如果這些依靠失去了呢?”周宇坤語氣咄咄逼人。
“咦?”我吃驚地看著周宇坤:“這麼不孝的問題?”
“你跟我來。”周宇坤一定是被我無語到了,他幹脆說了一句後,九十度轉彎,竟是向著另一個路口拐去。那不是回家的路,我好奇的跟上去,不知他要帶我去哪裏。
七拐八拐,周宇坤帶我竟繞道來到了鬆枝大道最繁華的路段上。因為昨天的暴雪,今天有部分店鋪還沒有開門,行人也稀少了,鬆枝大道比平常冷清了許多。我奇怪周宇坤帶我到這裏來幹什麼,他停了下來,指著遠處對我說道:“你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街對麵一家關了卷閘門的鋪子門口,一個瘦瘦高高衣著單薄的男孩,背著個大包,手拿著一些花花綠綠的小東西正在熱火朝天地向稀稀拉拉來往的行人兜售著。是蔣東奇。
“我早上去找你的時候就看見他在那裏。其實在我們班上,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他。雖然他的成績並不出眾。”周宇坤看著蔣東奇忙碌的身影說道:“前兩天我看過一個災難片,很震撼。火山噴發,海嘯襲擊,狂風暴雨肆掠。文明在瞬間被摧毀,生命在瞬間凋零,你所擁有的一切在瞬間不複存在!你能真真正正設身處地去想象那種情形嗎?我當時就想到了蔣東奇。我在想,如果災難真的降臨在我們身邊,我們班最先站起來,最能活下去的一定是他!因為他經過磨礪,因為他沒有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