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步出月光下的營地,如水的清輝灑在我柔順的皮毛上,我輕輕伏在水邊,露水沾濕了我潔白的胸毛,湖水倒映出我深水晶似的眼睛。
我煩躁地撓撓胸前白色的斑點,為什麼我身上隻有這一處有斑點,與族裏的其他鹿都不一樣。我拍打了一下耳朵,縮回腦袋。水麵被風吹亂,我闔上眼,夢的風鈴被夜風吹動,叮叮當當。
我趴在夕陽浸染的青草地上,身後的樹林幽深安靜。我慢慢閉上眼睛,享受一天中最安詳的時候。
我熟悉這林子裏的一切,小草什麼時候破土,花朵什麼時候綻放,鳥兒什麼時候飛來,大樹什麼時候吐綠,我都知道。
隻是它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沒有跟鹿群在一起,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胸口有一團白色的胸毛。而這些,我也不知道。
我隻知道,它們趁著我熟睡的時候就默不作聲心有靈犀地一起離開了,包括母親。
身後的樹林異動,我警覺地睜開眼睛站起來,拍打了一下耳朵,然後又坐了下去,是熟悉的味道。
果然,林中模糊的影子漸漸清晰。子漸跌跌撞撞地撲向我,我下意識地躲開。我疑惑地看向他,今天的他明顯和平日不一樣。他素白的長襟被劃破,滿身是血。
他緩緩向我伸出手,猙獰地笑著,“你,你會幫我們的對麼.........給我!”我驚慌地逃開,再轉身看他時,他重重倒在地上,已然昏迷。
我繞著他轉了兩圈,確定他真的暈倒了,我咬著他的衣衫,小心翼翼把他帶回了巢穴。
第二天淩晨,我就被喧鬧的聲音驚醒,山林深處的聲音,樹枝被折斷,花草被踐踏,鳥群被驚起。我開始慶幸洞口隱蔽得很好,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外麵的動靜,不覺子漸已經醒轉。
他被血染紅的衣衫雖然嚇人,但是傷並不重,他隻是太過疲勞。他在我身後冷笑,掏出匕首,緩緩向我靠近。
我警覺回身,偏頭看著他,不由得欣喜地上前,叫喚了一聲。他朝著我笑,他的牙齒很白,應該是很陽光的笑容,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表情。
我飛快地奔跑在樹林裏,耳邊是呼呼的風聲,以及微不可聞的子漸的聲音,猶如鬼魅,“你逃不掉的.....給我!”
慌亂間,我踩上了獵人埋伏已久的捕獸夾。我痛得冷汗直流,大聲喊疼。硌骨的疼痛使我不得不停下腳步。
子漸追上來,發絲被風吹亂,衣裳被斷枝勾破,混著凝固的血跡,十分狼狽。而他的眼睛卻在發亮,曾經,我也是被那熠熠的神采吸引才走近他,可如今,那雙眼睛中,隻有毫無掩飾的欲望和癡狂。
他慢慢走近我,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幫我的!我就知道上天是站在我這一邊的!....”
我看著他,並不理解他的瘋狂。我低下頭,舔著滲血的腳掌,然後抬起頭看著子漸,低低喚著,想讓他幫我拿掉這捕獸夾。
他果然蹲下身子,掏出懷裏的匕首,他的手微微發抖,嘴角上翹,仿佛是拆開最珍貴的生日蛋糕一般謹慎而激動,匕首一點一點向我靠近。
猛地一陣疼痛,我抽搐了一下,感覺到胸口被潤濕,那麼鮮豔的血紅色,比夕陽更加耀眼。我記得,族裏的母鹿生小鹿的時候也會留這種顏色的血,流得多了,就再也沒有睜開眼睛。然後鹿群就會拋棄那隻睜不開眼睛的母鹿。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現在我又要,被子漸拋棄了麼?可是為什麼呢?就像當初我被母親拋棄的時候一樣,我究竟是做錯了什麼呢!
我不想去看他的眼神。那樣嗜血的眼神,如何會出現在子漸的眼中?
“咻——”利箭劃破空氣,沒入子漸的身體,他痛苦地呻吟了一聲倒在我身邊,匕首還插在我的胸膛。“為,為什麼......”他痛苦地低吟,我不想也不能去回答他。
遠處的人走近,他身形高大,逆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俯下身子,合上了子漸死不瞑目的眼睛,才看我瑟瑟的身軀,語氣輕蔑,“這樣的傳說,傻子才會相信......”
夜晚與白天交界處吹來的涼風滲入肌膚,我打了個寒顫,終於驚醒。我懊惱地拍打了一下耳朵。晨曦漸近,我起身舒活了一下筋骨。遠處有人走近,是熟悉的氣味。我一驚,快速沒入晨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