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站起身來走到劉翹麵前,道:“一個謝幼度沒什麼,待得了機緣我們一定能見到他。”
朱序適時輕推了下劉翹,道:“走吧,劉幢主與朱某還有許多事要辦呢!”劉翹施禮與朱序一起退出。
謝玄在說話時就已將劉翹上上下下看了數遍,現在又看著他的背影尋思了會兒,確定並不認識,才放下心來。
非是謝玄孤高不想暴露身份,自晉以來高門自恃身份,一向愛詩書酒歌談玄琴賦,就算是任了軍職,要麼是高臥軍府指揮號令,要麼就是在軍中擔個文職,能得兵士景仰依舊是因士族的特權身份。若是隻當個直接領兵參戰的職位,這些高門大戶便會嘲笑你為“自貶身份,有辱高門”。
謝玄看了會兒絹圖,想好了幾種作戰方案才將圖細心疊好收起。此圖是家姐謝道韞特意為自己趕畫出來的,謝玄又怎麼不珍惜?
其實謝玄明白叔父謝安不讓自己來當參軍的用意。謝家的聲望勢力和地位根本不需這些虛職,能保謝氏常青的隻有兵權。但若讓那些高門知道自己領兵親上戰場廝殺,成了他們眼中最不屑的“兵家子”出身,到那時謝家的兵權縱和今日的桓溫一樣,謝氏也將會成為所有高族大門的笑柄而失去往日的榮耀。
風氣如此,又能奈何?
“什麼是榮耀?”謝玄突然記起一年前胡夕川曾經問過自己,隻可惜自己還沒有回答,胡夕川就自問自答了出來。“你們高門的榮耀便是每穿一件新衣必被人爭仿,每製一香全城不論老少婦孺全要,坐在牛車裏被人圍住看,要敷粉顯白白的臉皮,不男不女挺好,被人誇讚美若婦人是最好,有資格談玄理、吃五石散,還有像王子猷那樣在其位一問三不知卻得到天下名士的誇讚,這便是你們高門的榮耀!”
想起這些謝玄心中一陣狂躁,也甚是失落。胡夕川說的確實是他曾經認為的榮耀,身為謝家子弟,又因他幼時的“芝蘭玉樹”之說,謝玄的一舉一動都在世人的眼前。自小到大,謝玄聽到的都隻有誇讚!哪怕是叔父謝安對他的行為有所不滿,也隻是導之。而胡夕川呢?這個自小玩到大的玩伴,竟然就這樣帶著非常直接地不屑與嘲諷批判著他曾經的自豪。
謝玄也在那時終於大悟,原來自己認為對的在他那裏都是錯的,原來自己在胡夕川的心中竟然如此的不堪!
那一次終是不歡而散,再相遇便是一年後。能見到胡夕川,謝玄心中甚是雀躍,他本就不是心胸狹窄之人,更何況,那一年中謝玄已戒掉了所有士家子弟的壞毛病,比叔父謝安還要徹底,他更加倍修習武藝,研究兵法,很多事情他根本沒有時間再去想起。
可是,胡夕川依舊小看自己!想到那天胡夕川非要自己跟在他身邊、要保自己平安的話,謝玄氣得一拍幾案。
謝玄的雙眸中映著火光,仿佛那是他的心在燃燒,他一字一字道:“胡夕川,我謝幼度發誓,定要讓你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