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9月10日 深夜
艾文覺得自己眼前的場景在不斷地切換,有時會感到身處的地方一直在顛簸。他看到陳雨辰焦急的臉龐一晃而過,一眨眼的功夫,恍恍惚惚間又看見兩年未見的弗裏德裏希醫生那張放大的日耳曼臉。
再次閉上眼睛,四周頓時一片寂靜無聲,放眼望去看不到任何人事物,唯有白茫茫的柔光籠罩著他。艾文漫無目的地在白色空間裏漫步,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正往哪裏前行。直到眼前的風景不再是單一的白色,直到他望見一個人,那人卻是他已經過世的母親。
母親還是與自己記憶中一樣的美麗動人,她穿著白色繡花的旗袍顯得非常高貴典雅。她對著艾文微笑,笑不露齒。然而沒過多久那笑容卻轉為愁容,她的秀眉緊蹙,並抬起一隻芊芊玉手對艾文做出了禁止繼續前進的手勢。
“你不該來這裏我的孩子,你不該來這裏……”
她的聲音空靈,似一陣清風拂過耳畔,溫柔地為他掃盡這兩年來的一切動蕩不安。
又是一次眨眼,下一秒眼前的場景又發生了質的變化。他意識到自己正躺在一張並不怎麼舒適柔軟的床上,周圍燈光昏暗,更有他熟悉的消毒水味彌漫在整個房間內。
愣愣地盯著天花板良久,艾文漸漸明白這裏是一家醫院的單人病房。他感覺到自己的手正被人緊緊地握著,所以吃力地轉頭看去——陳雨辰一張胡子拉碴的臉趴在床沿睡得正沉。
艾文瞬間感到有些時間倒錯,曾幾何時發生過同樣情景,隻是與那時候相比,兩人的位置徹底倒了個個。
他借著台燈柔和的燈光,目不轉睛地盯著好久不見的中國軍人——似乎經曆了多次大小戰役,這個比自己小了三歲的大男孩在兩年裏成熟了許多。
“陳雨辰……”艾文出聲呼喚,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幹澀非常,聲音又啞又輕。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刹那他感到莫名地焦急,想要馬上把陳雨辰喚醒的心情好似腹熱腸荒。
“陳雨辰!”這一次,不但用力握住手裏的另外一隻手,更是使出渾身氣力喊了出來,終於衝破因幾日未進水而發幹的咽喉。
趴在床沿的中國人猛然驚醒:“艾文……”他的雙眼因為幾日沒有得到充足睡眠而充血,然而那黑色的眸子在瞧見蘇醒的美國醫生後驟然發亮。
“我去把弗裏德裏希醫生叫來!”
“不不,不要去。”艾文虛弱無力,但還是拚命拉住陳雨辰,“等到早晨再去叫他,我想依我的病情不是打針吃藥就能解決的,所以並不急於一時。”
陳雨辰聞言渾身一怔,立在原地再也挪不動。
“我想你們已經對我進行了全身X光照射(注1),特別是……頭部。”聽著艾文冷靜的話語,中國軍人卻是渾身戰栗,“你知道的,我的母親死於癌症,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