瞫夢龍道:“休說一個部族,就算是曾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周天子,一旦失了國土,雖然名號仍在,不過是喪家之犬。仰人鼻息,忍辱偷生,受人白眼過日子,我寧可死!若事不濟,共彪、巴蓬兩位公子,便是我的榜樣!”
木莽子知道,像自己一樣,巴人是一個有傲骨的群體,他們寧願一死,也不願受辱;公子瞫夢龍這種巴國真正的貴族,更是相當重視自己的榮譽,同時相當看重自己的地盤,認為失去了土地和奴隸,就是失去了一切,包括地位、榮譽和利益,要讓他們采取迂回救部族的方式,比登天還難。
木莽子不再說與撤離有關的問題,將重點放在再次向蘭天湖的枳都名將鄂越搬取救兵的建議。
僵持三日之後,楚軍主帥屈容開始執行他的兩路兵進虎安山草原的計劃。
楚軍開始強攻虎安門,數日之內,數戰不下。
死傷越來越多,堅守虎安門的巴人越來越艱難,越來越疲憊,甚至出現了軍心動搖的跡象,公子瞫夢龍讓人散布褒漢戰場上,巴蜀聯軍大勝、楚軍敗退、都城江州正在準備盡全國之力收回峽門口的小道消息,同時散布枳都救兵將從蘭天湖到虎安山的小道消息,以堅眾人守虎安門之心。
卻說楚兵再犯,虎安宮之中,一時一刻也不得消停,各種傳言烽起,先先後後得到楚兵在丹涪水取勝、攻破了萬風寨、正在攻打虎安門等消息,虎安伯瞫玉病勢加重;今日又得到公子瞫夢龍的絕密戰報:此次楚軍不攻下虎安山草原,不會罷兵,我軍防守,越來越力不從心,請父親早作打算。但具體什麼打算,瞫夢龍沒有提及。
虎安伯瞫玉得到這個消息,再次吐血數升,抱病議事。
病塌之上,麵色慘白、好像突然之間老了二十歲的瞫玉強支病體,流淚道:“一夜之間,苴氏、三苗寨、相氏土蹦瓦解,萬風寨也陷落,有虎安山大廈將傾之勢。龍威將軍荼天尺、龍飛將軍巫城進入了萬風林海,下落不明,夢龍、雲彤、水澹(注:木莽子),恐怕是更難以支持了 。”
中卿若春沛道:“邑君勿憂,隻要守住虎安門、兩河壩口,時日一長,楚軍必然退去。”
瞫玉道:“我看很難。數十代的基業毀於我手,黃泉之下,有何臉麵去見祖宗!”說完,再次流淚。
若春沛道:“楚軍遠來,必不能久住,不如堅壁清野,逃入深山之中,再找機會收複失地!”
瞫玉道:“此言再不要說!虎安山草原養育了我祖祖輩輩多少代人,若失草原,我何生為?”
鄭氏部族首領、下卿鄭吉道:“若楚國人進了虎安門,在草原之上,與他決一死戰!”
瞫玉道:“這話說得好!不到最後一戰,就還沒有分出輸贏。”
虎安山大部族糧草總管苴懷道:“某有一計,可讓蘭天湖的鄂越來援。”
瞫玉喜道:“快講。”
苴懷道:“楚人最想要的是枳都,若我們放開兩河壩口,完全退到草原上防守,讓楚軍不費吹灰之力,便可直逼蘭天湖。如此,鄂越便不得不參戰。”
有人說是好計。
鄭吉卻道:“這不是棄土、欺君嗎?我鄭氏寧可滅絕,也不幹此事!況且,放棄兩河壩口,是在打開蘭天湖大門的同時,也打開了虎安山草原的大門。”
苴懷道:“鄂越領三千多人,近在咫尺,而不來援,明擺擺是枳都,甚至是江州將我虎安山大部族作了一顆棄子!說句大不敬的話,我們已經被人賣了!依我之見,不僅如此,與楚將講和周旋,拖延時間,以期情勢之變,也未嚐不可。”
虎安伯瞫玉沉默,多時才道:“我不信,沒有天邊那顆大樹,虎安山的天,就要塌下來!”
眾人不敢言,多時,虎安伯瞫玉又才道:“再議講和者,砍頭!”
行人果艮風道:“我願再去一趟蘭天湖,搬取鄂越,這也是公子來人轉達的意思。”
鄭吉道:“若得鄂越三千多人相助,可大大增加勝算。”
上次去蘭天湖無功而返的共氏行人共信道:“我願同果行人一同前去,若再搬不來鄂越,我便死在蘭天湖。”
瞫玉微微點頭,出氣多於進氣,斷斷續續道:“傳令:虎安城中,百姓撤離。除了武士,其餘的老人、小孩兒、婦女,能夠回去的,回到本部族,或者投親靠友,實在無法回家的,躲進深山老林。你等的家人,一並撤離,不必要陪葬。”
諸人沉默。
虢昌忍不住道:“虎安宮的人,也一起撤嗎?”